蚂蚁物流公司涉嫌成立关联公司 逃避劳动纠纷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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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新法院出现6起涉及劳资纠纷的执行案件，牵扯出一起复杂的疑似“A、B公司逃债”案。几名因工受伤或死亡的工人，出事前分别在成都蚂蚁物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蚂蚁物流公司）或成都蚂蚁永兴保洁公司工作，但和他们签订劳动合同的，却分别是成都肆零伍零劳务公司（后变更为捌零玖零劳务公司，以下简称捌零玖零公司）、四川柏领人力资源公司（以下简称柏领公司）。

　　6名工人出事后，都出现“赢了官司拿不到钱”的尴尬局面。究其原因，是因为和他们签订劳动合同的劳务公司没有财产，完全空壳。总额超过100万的案款，无人埋单。有工人要求蚂蚁物流公司赔偿，却因没有和蚂蚁物流公司签合同而索赔无果。

　　高新法院怀疑，蚂蚁物流公司存在成立关联公司签合同、自己实际用工逃避劳动纠纷责任的做法，于是，对此案件展开了系列调查，并同意成都商报全程参与。真相逐渐浮出水面：两家劳务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分别是蚂蚁物流公司的前员工和该公司法定代表人李浪的父亲。而二人在调查中均称，自己对所登记公司的情况并不清楚，两家公司实际上都是蚂蚁物流公司在实际管理、经营。

　　不仅如此，法院还发现，两家劳务公司和蚂蚁物流公司在办公场所、人员和财务等方面存在混同。“现有证据足以证明蚂蚁物流公司与两个被申请的劳务公司属于人格混同。”高新法院执行局负责人党军表示，将考虑对蚂蚁物流公司采取措施，追究其法律责任，同时将通过司法建议，建议工商、税务等部门依法对所涉问题进行查处。

　　疑点重重

　　法定代表人竟对公司事务不知情？

　　6月23日，黑龙江籍男子吕岩涛在高新法院执行局办公室接受调查，他一会儿叹气、一会儿踱步、一会儿拍打后脑勺，眼泪花儿一直在这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眼里打转，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洗清自己的责任，自己虽然是被执行公司——柏领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但他称自己对公司事务并不知情。

　　按照法律规定，如果吕岩涛说不清楚真相，查不清公司实际控制人，他将面临极大的麻烦，甚至不排除刑事责任。

　　调查显示，吕岩涛2013年入职蚂蚁物流公司，成为公司“标信部”一名普通员工，负责整个公司及关联公司的网络技术维护，2014年被派往关联公司镭峰科技公司从事软件开发，同时仍负责原公司的网络维护工作。在此期间，吕岩涛被蚂蚁物流公司工作人员注册登记为柏领公司的法定代表人、第一股东，持有股本金80万元。吕岩涛为此卷入到官司中。

　　死者蒋忠军生前是蚂蚁物流公司一名搬运工，2013年5月与以吕岩涛为法定代表人的柏领公司签订劳动合同后，进入蚂蚁物流公司工作。2014年1月，蒋下班途中发生交通事故死亡，劳动仲裁部门裁决蒋忠军属工伤死亡，柏领公司应当支付赔偿金等60万余元。今年1月，蒋的家属向高新法院申请强制执行，法院随即通知公司并调查其财产情况，却发现柏领公司名下无可供执行的财产。

　　今年3月，法院现场调查柏领公司办公场所，并在蚂蚁物流公司一工棚内找到柏领公司工作人员杨林。法官发现，柏领公司无正规办公室，只有一张桌子、一个工作人员和一台电脑。杨林向法官承认，公司只有他和另一名员工，负责招聘工人、签订合同，办公地点就在蚂蚁物流公司一工棚内。

　　在查无财产的情况下，法院将公司法定代表人吕岩涛纳入失信被执行人名单，同时终结了这次执行。鉴于死者家属的困难处境，法院给予家属5万元司法救助金。法院在调查中还发现，柏领公司法定代表人吕岩涛已从蚂蚁物流公司离职。

　　并非个案

　　6起劳资官司数年无人埋单

　　在蚂蚁物流公司员工身上发生的类似工伤赔偿案件并非个案。同样在蚂蚁物流公司做过搬运工的李耀，非常清楚跟自己签合同的捌零玖零公司是没有财产的空壳公司，于是他申请执行时，将蚂蚁物流公司一并作为被申请人。“捌零玖零公司没财产，但蚂蚁物流公司有，他们实际上是一家公司，同一个实际控制人。”李耀在询问笔录中陈述。但由于裁决书上只认定了捌零玖零公司的赔偿责任，没有认定蚂蚁物流公司的责任，因此执行法官不能直接将蚂蚁物流公司纳入被执行人。同样因为捌零玖零公司没有财产可执行，李耀的案件也只能终结。

　　也有工人在起诉时，直接将蚂蚁物流公司作为被告，搬运工吴良清就是如此。他与捌零玖零公司的前身肆零伍零公司签订劳动合同。2011年，吴良清在搬运过程中发生交通事故，被认定为工伤，后吴良清将捌零玖零公司和实际用工单位蚂蚁物流公司一起起诉，根据有关劳务派遣的法律规定，法院认定捌零玖零公司承担责任，蚂蚁物流公司不担责。同样的结局，吴赢了官司拿不到钱，捌零玖零公司没有财产而终结执行。

　　在高新法院执行局，像这样的案件共有6件，签订劳动合同的公司涉及捌零玖零公司和柏领公司，实际用工单位为蚂蚁物流公司和蚂蚁保洁公司，涉案金额100余万元。执行结果都因劳务公司没有财产而终止。

　真相调查

　　工商

　　登记显示

　　两家劳务公司和蚂蚁物流公司存在关联

　　签合同的两家劳务公司与实际用工的蚂蚁物流公司究竟是什么关系？法院展开调查，并同意成都商报记者参与采访。

　　法院先从工商档案破题。工商档案显示，成立于1996年的蚂蚁物流公司登记法定代表人系李浪，公司股东为李浪和李亚莉。

　　成立于2006年的肆零伍零劳务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李涛，是李浪的父亲；2011年8月，肆零伍零劳务公司变更为捌零玖零公司，法定代表人仍为李涛，股东为李涛、张燕。

　　成立于2010年11月的柏领公司，现在的法定代表人是吕岩涛，系蚂蚁物流公司2013年招聘的员工，公司初始股东为李浪、李涛（李浪父亲）、沈琦芬、张芳；2014年8月变更为辜朝霞、吕岩涛、欧明建，三人均为蚂蚁物流公司及关联公司的招聘员工，辜朝霞是镭峰科技职员，吕岩涛、欧明建系蚂蚁物流公司招聘职员，吕岩涛在登记为法定代表人和股东期间，在镭峰科技工作，蚂蚁物流公司领工资；2015年3月，“股东”欧明建离职后，股东变更为蚂蚁物流公司总裁办老职工胡玉聪。截至目前的登记持股信息显示，吕岩涛出资80万，辜朝霞和胡玉聪分别出资60万。

　　高新法院调查发现，捌零玖零公司在高新法院涉诉的案件集中发生在2012年到2013年期间，而柏领公司涉诉案件则集中在2014年之后。种种证据表明，两家劳务公司和实际用工的蚂蚁物流公司之间存在关联。法院执行局决定传唤相关人员。

　　员工

　　调查证实

　　当股东是被安排的，他们没出一分钱

　　6月24日，高新法院传唤了柏领公司登记股东辜朝霞、胡玉聪，以及为公司和股东们具体办理登记业务的蚂蚁物流公司员工谢燕。

　　在蚂蚁物流公司工作过的相关员工表示，在2014年之后就很少听说过捌零玖零公司了，更为熟悉的是柏领公司，蚂蚁物流公司的工人将主要和柏领公司签合同。调查中，柏领公司的3名登记股东都承认，自己没有出一分钱，都是蚂蚁物流公司安排自己作为股东代持股份。代持股份不久后，吕岩涛和辜朝霞先后于2015年从蚂蚁物流公司及关联公司离职，胡玉聪仍在蚂蚁物流公司总裁办任职。

　　柏领公司法定代表人吕岩涛接受调查陈述，2014年8月左右，蚂蚁物流公司人力资源部工作人员谢燕拿着柏领公司的相关材料，让吕岩涛签字，“当时她给我说公司选定我们几个人作为柏领公司的股东，我还是法定代表人，让签个字。”吕岩涛称，自己当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签了字，“想过不签，但当时不想失去这份工作，所以就签了。”

　　找辜朝霞的，是蚂蚁物流公司总裁办的吴涛（现已离职）。“涛姐找我说需要我代持一下股，我当时问了有什么好处，她说‘没有’，我又问有什么坏处，她也说‘没有’，我就爽快地签字了。”辜朝霞在接受法院调查时陈述，“我听到一个说法是，让我们代持股是想让柏领公司和蚂蚁物流公司撇清关系，有什么纠纷不牵扯蚂蚁物流公司”。

　　蚂蚁物流公司老员工胡玉聪是在原“股东”欧明建离职的情况下，才变更到他名下的。他也向法院陈述，自己2009年进入蚂蚁物流公司总裁办负责信息处理，“我是在蚂蚁物流公司的授意下签了字，我没有参与经营，也没出一分钱，没分过红利。”

　　蚂蚁

　　公司员工

　　她曾分别代表三家公司应诉和仲裁

　　据多方调查证实，柏领公司的实际投资人为蚂蚁物流公司，实际管理工作人员是蚂蚁物流公司的人力资源工作人员谢燕。在蒋忠军与柏领公司工亡案件中，谢燕以柏领公司工作人员的身份作为公司代理人参加仲裁；在李耀与捌零玖零公司工伤纠纷案件中，谢燕既以捌零玖零公司员工的身份代表捌零玖零公司出庭应诉，又以捌零玖零公司员工的身份代表蚂蚁物流公司出庭应诉。

　　法院同样调查了谢燕。谢燕在接受调查时称，她是蚂蚁物流公司人力资源部工作人员，至今居住在蚂蚁物流公司的员工宿舍。谢燕陈述，柏领公司的财务是由蚂蚁物流公司的计财中心（财务室）管理，柏领公司员工工资是由蚂蚁物流公司财务部直接打到员工卡上。胡玉聪在调查中也证实，柏领公司没有专门的财务部门，是和蚂蚁物流公司共用财务部门和财务人员，柏领公司的财务手续、印章都是蚂蚁物流公司财务人员在保管。胡玉聪还证实，柏领公司的员工也是由蚂蚁物流公司管理，其工资是由蚂蚁公司核算、支付。

李浪父亲

　　接受调查

　　未实际经营公司，是蚂蚁物流公司出资的

　　6月28日，法院传唤李浪的父亲李涛。“我虽然是捌零玖零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但对公司的情况一概不清楚。”调查中，李涛向法官以及在场的记者坦言，“每次需要用我身份证，都是一个叫谢燕的人找我拿，如果需要我签字的，我看到有我儿子李浪的签字，我就签，不会多问。”李涛还承认，捌零玖零公司实际是蚂蚁物流公司出资注册和实际经营管理的。

　　法院调查发现，李涛的确没有经营捌零玖零公司。“我每天上午要去一趟公司，主要为蚂蚁物流公司提供一些汽车技术方面的信息，接受员工的一些咨询，下午就耍去了。”李涛说。

　　作为捌零玖零公司的法定代表人，高新法院要求李涛在限期内申报公司财产。6月28日，李涛向法院提交了财产申报表，上面显示公司没有任何财产。

　　高新法院

　　得出结论

　　蚂蚁、柏领、捌零玖零三公司存在人格混同

　　法院进一步调查发现，工商登记上还有一个重要信息：蚂蚁物流公司、柏领公司和捌零玖零公司的注册地址，均为高新区创业路49号；而后面两个公司主要在蚂蚁物流公司仓储基地的工棚内设置办公桌和电脑，负责为蚂蚁物流公司招聘工人，签订劳动合同。

　　高新法院的调查信息显示，蚂蚁物流公司人力资源部工作人员谢燕既以捌零玖零公司的工作人员开展过工作，也以柏领公司工作人员身份开展过工作；李涛和吕岩涛虽然都被登记为法定代表人和股东，但均没有实际出资，也没实际经营管理公司；调查还证实，不论是谢燕、吕岩涛，还是登记股东辜朝霞、胡玉聪，在工作期间的工资都是到蚂蚁物流公司的财务签字领取。

　　在深入走访、调查取证之后，高新法院执行局得出结论：该院6件案子的被申请公司均系蚂蚁物流公司的关联公司，蚂蚁物流公司是捌零玖零公司、柏领公司的实际控制公司，三个公司在办公场所、工作人员和财务上混同，属于公司法规定的人格混同。

　　法院表态

　　没联系上李浪

　　不排除执行蚂蚁物流公司

　　法院指出，从登记信息显示，三个公司在法律上又彼此独立、互不担责，在涉诉纠纷中，蚂蚁物流公司是获利公司，却没有被确定担责；另外两个公司确定担责，却是毫无财产的空壳公司。

　　“这是典型的利用A、B公司法人独立、互不担责的关系串联逃债，但只要有证据证明关联公司人格混同，法律有办法给予制裁。”高新法院执行局负责人党军向成都商报记者称，根据劳动仲裁法22条的规定，劳务派遣单位和用工单位可以作为劳资纠纷的共同当事人，在全国法院全面破解执行难的大背景下，高新法院不排除在合法前提下，直接将关联公司蚂蚁物流公司纳入被执行人进行执行，追究其用工责任或“关联责任”。

　　然而，就在李浪父亲接受法院调查并承诺及时转达法院通告的情况下，高新法院执行局一直未能电话联系上李浪本人。执行法官此前多次到蚂蚁物流公司办公地点，也未能找到李浪。

　　成都商报记者也多次向李浪致电，均无人接听，发送采访短信也无应答；5日下午，记者再次联系，李浪手机关机；成都商报记者试图通过蚂蚁物流公司总裁办员工胡玉聪转达采访意图，没有获得同意。

　　“此系列案件性质极为恶劣，申请人因工伤死亡或伤残，被执行人却通过这种方式让获利公司逃避法律责任，于法于情都应该严厉打击。”党军表态，如果蚂蚁物流公司拒绝执行，法院将依法给予处罚。对于本案牵连公司的管理混乱问题，法院还会考虑司法建议工商、税务等部门依法进行查处。

　　成都商报记者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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