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羁绊：水墨玉罗，不逝的乡愁

传播网. · 发表于 7 天前

故乡的羁绊：水墨玉罗，不逝的乡愁

我的故园，是川北昭化丁家乡遗落嘉陵江畔的一粒珍珠——玉罗村。江口坝、杨村坝，皆是它温润的乳名。青山叠嶂，环抱如屏；一江碧水，自北向南，温柔地环村流淌，将这小村绘成一轴晕染开的水墨长卷。
在外漂泊久了，我们总想归去。只因那方水土，深埋着祖辈的根脉，也烙印着我们滚烫的童年。老家，是心尖上最柔软的茧，是行囊里甩不脱的牵念。

有人说，繁华阅尽，女子多不愿回望，男子却愈思乡。或许，对男人而言，城里的居所只是“房子”，唯有故园，才配得上“家”的分量。在都市的喧嚣里，他身负千钧：丈夫、父亲、下属、螺丝钉…每一重身份都令人疲惫。唯有归乡，所有的标签瞬间剥落。那一刻，他不再是任何人的谁，他只是爹娘的孩子。

   故乡很小，小得只剩三间低矮的土坯房，却盛满了整个童年星河。那是记忆的方舟，泊在时光的港湾。房前，一片开阔的晒坝，坝边翠竹成林，风过时，簌簌叶语，低吟着流年。屋后，缓坡斜倚，野花与青草织就斑斓的绒毯，春日里，芬芳弥漫山野。儿时的我们，在此追逐、藏匿、放飞纸鸢，简单的嬉闹里，藏着无尽的欢愉。
   玉罗至美，莫过于嘉陵江畔的晨昏。破晓时分，第一缕金晖洒落江心，揉碎万顷琉璃，恍若星辰坠入凡间。岸边的芦苇镀上金边，随风轻曳，沙沙絮语。我们常奔至江岸，看红日自远山脐带处娩出，那一刻，天地屏息，万物澄明。
   向晚，夕阳熔金，将漫天云锦与一江绸缎染作橙红。我们静坐江石，目送落日沉入水心，听碧波温柔拍岸。尘世烦忧悄然消弭，唯余心湖的宁谧与对远方的期许。

   然而，故乡又很大，大到一生都走不出童年的篱笆墙。那些旧日光影，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游子温柔囚禁。无论行至何方，无论身披多少风霜，童年的碎片总在心底闪回：篱笆墙边扑蝶的午后，斑斓翅影掠过花丛，稚嫩的笑声在老屋院中回荡；篱笆旁蜿蜒的土径，是通往学堂的秘道。晨光熹微，与兄长伙伴踏露而行，野花暗香浮动，枝头鸟雀清歌——那是岁月封存的金色时光。纵使长大，那无形的篱笆依然在心原矗立，是永恒的避风港。
   故乡很轻，轻得只剩一缕乡音。无论漂泊何处，熟悉的土语入耳，便如暖流淌过心田。乡音，是故土的胎记，是身份的密码。异乡偶遇同根，一句俚语，瞬间拉近天涯。那些质朴的乡谈，在外人耳中或显俚俗，于我们，却是世上最熨帖的乐章。它低语着：游子千里，根系故里。
   然而，故乡又很重，一声乡音就能压弯游子的脊梁。归家时，乡亲们热切的问候，字字千钧：“回来了？”——是炉火的暖意；“在外辛苦了？”——让热泪瞬间盈眶。这朴素的寒暄，是无形却坚韧的绳索，将漂泊的魂灵牢牢系于故土。无论走多远，这片生养之地，是生命无法卸载的重。
   故乡很近，近到夜夜归梦。记忆中，故园的夜总静谧如诗。夏夜，常摇一把破蒲扇，随兄弟绕田埂，寻一块白日晒暖的青石卧下。听稻浪里蛙鼓阵阵，闻嘉陵江水的低笑，或蜷在父母膝前，听古老的传说流淌。月光如水，漫过屋顶，淌过院落，浸透心扉。那些星辉下的夜晚，是童年最温柔的琥珀。

   然而，故乡又很远，远到星夜兼程，也追不回儿时那片晚霞。彼时的天空，燃烧着瑰丽的锦缎，将村庄熔成金红。我们常坐屋顶，望云霞翻涌，心驰远方。如今身已长大，那片绚烂却永沉记忆之渊。纵使步履匆匆，那扇通往童年的门，已悄然关闭。
   玉罗村，我的童年在此窖藏，我的乡愁在此深种。嘉陵江水悠悠，不舍昼夜。而今，玉罗村已沉入亭子口水利枢纽的怀抱——静卧于亭子湖澄澈的深眸之下，如一枚沉睡的玉璧，无声诉说着沧海桑田。每每归乡，独立江岸（湖畔），望浩渺烟波，心中总涌起无言的悸动。那是故乡的血脉，是生命的源头，是我盘踞大地、永不漂移的根。
   故乡，是刻骨的记忆。它以独一无二的姿态，栖居心底，成为生命无法割舍的韵脚。无论行至天涯，无论身披何种荣光，灵魂深处，总有一盏灯，为归途而明。（刘永生/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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