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版《孔乙己》，太有才了，很多人建议收入课本！

雨荷

      【01】
       鲁镇的酒店格局，和别处不同：都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柜里面放着硕大的啤酒桶，桶上装有水龙头，可以随时倒啤酒。
       做工的人，晌午傍晚散了工，三三俩俩地聚一桌，每每花上百来块，一条鱼，一盘肉，再加上几碟小菜，热热地吃了休息。
       倘若肯再花上五块钱，买一大碗酒，就着饭菜喝下去，打个饱嗝，空气中都有麦芽的香味，甭提有多满足。
  O; a, ^9 i5 s3 |1 P       现在的小工一天两百块，大师傅能拿到三五百，许多人每顿都要喝上两大碗酒。
9 L0 }/ ~( A- P7 W8 q- q       我从十二岁起，便在镇口的咸亨酒店里当伙计，老板娘说我样子太傻，就在外面做点跑腿的事罢。
       虽然没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点单调和无聊。老板娘一股泼辣劲，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
       只有老包到店，才可以笑几声。
      【02】
! X& c+ d- p  A6 q0 ]5 T       老包是个老师，身材高大，神色疲倦，鼻子上的眼镜片每年都要厚一圈，牛仔裤洗得发白，脚上的运动鞋大约是五六年前的款式，破旧的公文包鼓鼓囊囊，装的都是作业和试卷。
       听人背地里谈论，老包曾经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不知道怎生沦落到这般光景。
  s6 v2 E# Y8 \$ m; }! ~       旁人问起名字，他一概不应答。
       据说除了教书，他还要下乡扶贫、控辍保学、入户走访、信息录入、防艾宣传、文明创建、双高双普、秸秆焚烧、防止溺水、关注App、做各种调查、造各种档案、填各种资料，迎各种检查……
       仿佛无所不能无所不包，我们便把他唤作“老包”。
; ?$ u3 p0 J# T; f3 Z       做工的人对老包有点敬畏，因为他是读过大学的人。但又对他有些轻视，他们的收入是老包两倍。
       倘若有长舌妇说什么“老师一天上两节课，红包收到手软，补课一年买套房”，他们照例是要哄笑一番的。
       老包是戴着眼镜喝酒不点荤菜的唯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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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A2 E8 f8 B      【03】
* ^$ T0 g; e+ Q  ^       老包一到店，所有人都看着他笑。
       有的叫道，“老包，听说你又犯事了！”
' [8 N. G$ v8 t9 m       他不回答，对柜里说，“一碗酒，一盘青椒豆腐”。
8 e. K* ^7 C. L' [4 ]0 r) K0 R       有人故意高声嚷道，“你一定又体罚学生了！”
       老包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赔何家三万块，因为打了孩子一戒尺。”
5 l* p' A- [7 I' U       老包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用戒尺不能算体罚……何家小子抽烟，老师教育学生，能算体罚么？”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什么“成才先成人”之类……
' N/ [: f& @$ S6 r' ]5 F       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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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F" R( i2 G0 n  D      【04】
# h/ R4 F2 Z8 N- O- ?7 P       老包喝过半碗酒，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老包，你当真读过大学么？”
6 X' G  E8 P" ?2 R       老包看着问他的人，只是不说话。
       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套房都买不起呢？”
! z5 K% G0 v1 W9 q0 A( |0 Z3 i       老包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全都是“教师收入不低于公务员”之类，一些不懂了。
       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老包就是这样地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觉得无所谓，反正想当老师的大有人在。
       连镇子东方那个办培训班的赖皮俞，都觉得自己比老包要教得好。
      【05】
& K) q3 w  c3 }7 {! q7 W+ L/ S* b0 B: n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老板娘正在慢慢地结账，取下粉板，忽然说，“老包长久没有来了。我一个月都买不了几次豆腐了！”
2 j$ w7 n7 \; M. V0 r: n* A       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
       一个喝酒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被开除了呢。”
       老板娘说，“哦！”
+ {3 Q# |/ u$ e% ?       “他总仍旧去管教学生。这一回，是自己发昏，丁家儿子伙同别人欺凌同学，他竟然拿笤帚抽打。丁家的孩子，能管教得么？”
2 Z' D9 g. G+ w" ], ~9 h       “后来怎么样？”
       “怎么样？先登门道歉，接着停职反省，再就是通报批评。”
% @+ h7 S7 |% I( H" A2 J       “后来呢？”
. N2 H! z. l4 m( a: {) I# Z       “后来丁家仍然不满意，学校索性把他开除了事。”
$ H( x4 p& w8 H% D       “开除了怎样呢？”
       “怎样？……谁晓得？许是流浪去了，他不当老师，还能做什么？”
6 Y, m6 w% @8 H. c. o: q$ ]       旁边一个人接话：“是啊，他那样的傻子，真是读书读傻了罢。丁家岂是好惹，孩子读幼儿园告幼儿园，读小学告小学，听说有个亲戚是记者，连教育局都怕他们三分哩。”
( Q, }. ~. b1 g6 b) H; y  X       老板娘不再问，仍然慢慢地算她的账。

      【06】
3 @$ ^; F$ S( g0 b, \1 ]4 n       冬天来了，北风一天凉过一天，我裹紧衣服，靠在火炉边，昏昏欲睡。
& L) ^& X# R' N( Q; n       大家渐渐忘了老包。老包让人快活，但没有他，日子也照样过。
) s- M0 u1 q0 E8 w       直到某天中午，大约是“大雪”前后，一个从外面打工的人回来，神神秘秘地说道：
' C6 j: Y: Z! e+ \4 t' z9 n. {       “你们知道吗？老包去了沿海一所私立学校，年薪二十万，足足是他以前四五倍哩。那里的家长挺客气，还送了他一根戒尺，说什么孩子不听话只管打。”
" z4 X$ y, i1 m! I% ~7 A3 s       一个人立马跳将出来，痛心疾首地说：
  h3 ]& {6 E+ Q; N       “外面人怎能这么顽固不化？孩子要用爱心去感化，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用戒尺来管教学生，都是老师无能的表现。”
       几个人大声叫好，“如果有老师敢打骂我孩子，我定要叫他倾家荡产，生不如死。孩子长大后自然会懂事，只有被爱包裹的孩子，才能健康地成长。”
       大家照例又是哄笑一番，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m3 l! H5 A0 i1 d' g5 R       不远处几个学生在抽烟喝酒斗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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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替老包高兴，又觉得有些不妥。
       想起前不久那个把母亲砍死的12岁孩子，想起前几天那个殴打同学自己猝死的孩子，心里寻思：老师不敢管，真的好吗？
$ l- j+ Y9 y% Z" V- s       如果家里不能管，学校不敢管，难道孩子要在社会上吃亏了才懂事？进了监狱才悔改？
, C8 F+ b5 N) W6 u; Y0 x6 f       但我又不敢说，如果说出来，铁定被批判，说不定还被别人当作老包一样的傻子。
9 d1 s' `' Z% M( k; g( {- G       老包性子有点急，但心思总归是好的。
6 C* R4 n# f) i; X, Y- j/ l* Q. W       如果用圣人的标准去要求他，他自然不合格。
       可我们又有谁是圣人？
       道德上的高标准，难道不是用来约束自己的么？
* d0 E9 B7 g3 }6 e. b       看着店里那几个中午逃出来抽烟喝酒打牌的学生，我再一次问自己：老师不敢管，真的好么？
* e# Y5 E, x) C0 E$ K        一个地方，如果老师成了惊弓之鸟，还会有未来么？
      【来源：文先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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