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昭通走过/散文/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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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地图上看，昭通就似伸到四川贵州去的一把钳子，或者说就若蝎子举起的一只螯。单纯从地理地貌上看，昭通人不能算云南人，只能算云南的“外省”。我看昭通人总那么“不顺眼”，此刻似乎找到了个中的缘由。我说昭通是云南的“外省”，并不是没得来由，昭通人说话就不云南，大都操一口地道的四川话，就总觉与云南挨不上边，说昭通人不地道，大概就缘于此。

昭通就若一只奇怪的动物，就那样静静地蹲卧在云南的东北角，不言不语地蹲着。云南大多的角落我都去过，就没去过昭通。我曾几次约朋友去昭通，几次都没成行，就怪那地方太偏僻。

就有那么个机会，有一天，普洱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向洪打个电话来，说去不去昭通开滇东南笔会，名额就四个，若去就得先报个名。这不是瞌睡时，有人送枕头来吗，我压住兴奋，立马说去啊，就给我留个位子，你老兄就先给我报个名。于是，我就与普洱的泉溪、梦薇、英子三人一起，走上昭通之旅。

昭通旧称乌蒙，素有“锁钥南滇，咽喉西蜀”之称，我知道昭通是出名人英雄的地方，昭通土生土长的苹果，酸中带甜，也特有名。罗炳辉、龙云、卢汉和国学大师姜亮夫、英雄徐洪刚等一大批英雄才俊，就出自昭通。昭通文化底韵也不容忽视，尤其是昭通文学现象，那是早有耳闻的，而且其中有代表性的诗人陈衍强，我也是熟知的，昭通籍的诗人雷平阳，也有几次相聚。

在启程去昭通的路上，我接到了此次笔会筹备小组成员作家朱镛发来的信息，问我是否在去昭通的路上，何时能到昭通，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看了信息后，我心里感觉暖暖的，就若一个游子马上就要回到家里一样。这滇南笔会，我是参加过多次的，唯独这次让人感受有些不同。

在去昭通的路上，我常感动于云南大山的厚重与庄严，昭通的大山我也是早有耳闻的，可在我真正亲近它，亲眼目睹它之后，还是不免威慑于它的高大与雄浑。那些山不是一座座独立的，而是绵绵延延起伏跌宕的，两对山岩相对的地方，数十米内相对高差就可能数千米。那云雾遮住凸兀耸起的座座高山，那阻住人们来往的低凹峡谷，你只能仰望或俯视它们，你不知道它们的顶与底耸在哪儿，或俯卧在哪里。

这些大山给山民提供了护佑，又阻断了他们追寻外面世界的脚步，这些大山，会让人神伤生命的沉重与艰难。

滇东南笔会，我是开过无数次的，熟知其程序，一定是先开会，最后才是采点采风。这次笔会的几个看点，除了到大山包采风外，另一个看点，就是听听著名本土诗人于坚搞的讲座，时间安排是笔会第二天早上两个小时。缘于我对诗感些兴趣，大小也算个诗人吧，就于讲座开始前半个小时，捡了个靠前的位置作了亲耳聆听。

此次滇东南笔会的采风地点，就是离昭通市数十公里的大山包，这是我早就向往的地方，到大山包那儿，一个是看高山草甸，一个是看往往梦中才能见到的黑颈鹤。别看去大山包才数十公里的路程，由于山路较崎岖，也要几个小时才能到。我们虽然赶了个早，中午饭也只能在半途的保护区管理所，一个农家小饭馆吃。

在小饭馆吃饭前，喝的一道茶是当地的土特产，一种名不见经传的“苦荞茶”，茶汤的颜色金黄金黄的，口感不错。这种苦荞茶初喝时，有点淡淡的苦味，慢慢地就有些回甘很是爽口。菜都是当地产的，有几道野菜着实爽口，鱼也是当地的湖里现抓上来的，这些菜，都带着淡淡的乡土味儿。

我们到大山包时，天有点阴沉，雾蒙蒙的，还微微飘着点细雨。下车时，昭通文联副主席沈洋给我们每人发了把雨伞，还笑着说：“我们的大山包太美，它怕羞着呢，就把脸遮盖起来了。”

我们是踩着大山包舒缓的草梯，一步步，便接近了峡谷与蓝天，接近了天使与浪漫。微微的细雨中，远远地，可见一点一点的白，一点一点的黑，散落在一块淡绿的棋盘上。一点一点的黑，一点一点的白，在风中缓缓地移动。在细雨中，渐渐地，我与这片天边极美的草地撞个满怀。这星星点点的黑与白，这些点缀大地的一颗颗棋儿，近了，才知是一只一只的绵羊与马儿。起起伏伏的大山包，草地上涌着一个个水洼，晚秋的虫子在荒野上窃窃私语，浸渍着一个秋天的草地因水而丰满。吃百草的绵羊，低着头嚼草，对四周不管不顾的样儿，小孩一样闲散。低洼的草地，恬静的溪水在脚边轻声流动，悠然见路前面的小草在微微耸动，几只小鸟从中惊出窜上天空，让草甸在阳光中惊醒。

大山包的天喜怒无常，一天几张脸，刚刚还是细雨缠绵，我们才到了鸡公山大峡谷，这时又云雾顿开，这时昭通文联沈洋副主席急着喊：

“快跑——快跑，不然云雾一会儿就把大峡谷遮挡了。大家就看不到大峡谷的奇观了。大家快跑啊！”

我听到后，就用劲加足马力，尽快跑在前面。

到了鸡公山大峡谷顶，往脚下俯视，下面是数公里深的万丈峡谷，峡谷下面刚好是云雾初开，近处的云雾皆顺着山往人们的身后移动，而远处则云雾翻腾。

如此神奇的景观，惊喜与惊吓让我脑袋一下子不听使唤，此刻我是浑身颤栗，脚软肌肉也有些痉挛，脚是不能往前跨出，因脚前方，就是纵横驰骋的万丈沟壑峡谷，而后面是大山包平缓的万亩草甸，草原与大峡谷的对视，就这么一步之遥。

此时我木痴痴地望着，只能忍气吞声地与这绝美的境界对视。

我的脚前方，是数千米的落差，蓝天白云则挂在脚下，峡谷画面比较清晰，下面小朵小朵的云儿挂着铺成一个平面，牛栏江若一条玉带躺在谷底，悬崖边、山腰上、谷底，层层叠叠的峡谷间，零零星星可见一些火柴盒大的人家散居着。我感觉人的渺小，在这一瞬间达到了极致。

这时我只有沉默，只有拿起像机静静地与这极美的画面对视。

不大一会，一堵堵的云，就从谷底不断奔涌上来，一朵一朵的云，耸在峡谷中央的半山腰，与蓝色的天搅拌在一起。俯着身子往下看，脚下就是绝壁千仞，美景不是在头顶，绝美的蓝天白云反而就在万丈深渊中，形成奇异的两重天。一朵一朵的云再凝聚成一块一块更大的云团，沿着山涧冒上来，瞬间就冲到峡谷顶，峡谷中的蓝天白云一会儿就变成了茫茫云海。冲上峡谷顶的云雾，一会儿就从我们的脚下升到了大山包的上空，一团团形成了更大的云块飘在头顶上空。

望着2600米绝对高差的鸡公山大峡谷，以及云海的千般变化，望着大峡谷诡异奇丽的景色，我简直就说不出话，此刻觉得语言是那么无用，只有内心的欣喜在流淌，只有一种莫名的激动在遍布全身。

鸡公山大峡谷，因峡谷边一座山头形似鸡冠而得名，千百年来，鸡公山这只雄鸡，一直对着雄浑的大峡谷喔喔打鸣，任世间上多少年的花开花落，这只雄鸡总望着眼前云雾的云卷云舒。鸡公山三面绝壁，只有鸡脖子处有一条两尺来宽的险径可以攀缘而上，勇敢者可以爬上鸡头去，体验一下鸡公山那雄奇险峻、直耸云霄的胜境，体会“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鸡公山总在茫茫云海中展露出它的雄奇险峻，你站在高处，脚下是壁立千仞，这造物主鬼斧神工的切割，那样令人惊叹！我觉得，鸡公山峡谷的雄、奇、峻、险，一定能与美国的科罗拉多峡谷有一拚。

沿途采风时，我们的几辆采风车，就在大山包草地上舒缓地奔跑着，到传说中的仙人田草场时，我们都走下车四散开来，而我则撒开脚步就在起伏的草地上奔跑。几个歌喉好的作家诗人，则在草地上撕开嗓门就放声大吼，好不爽气。牧人、牛羊、云海、山峦、草地，还有湿地水洼，这奇异的组合，就构成了大山包一幅迷人的水墨画。此时，种种迹象表明，我们这些车子和走在草甸上的人，远远地遥视，在羊儿马儿蛐蛐儿的眼里，也是一只只杂色的马或羊羔儿。 这缓缓起伏当地人叫仙人田的草场，一蓬蓬的刺槐开着小花，苜蓿、刺梨子也泛着别样的花朵，一片无边的草甸，一些不知名的小草小花就挨着草地绿着、红着。一棵细细的小草小花是不起眼的，而一棵棵小草一朵朵野花绵延组成的草甸，却是人间圣景。一叶小草也会有心跳，它的心跳也许比你更急促更接近大地，你要触摸一棵小草的心跳，就得亲自俯下你的身来，把耳朵贴在绵羊走过的草甸上。

一起采风的朋友们到鸡公山的山包上看云看峡谷，我却抽出这点时间独自到了跳蹬河边。此时是初秋，越冬的黑颈鹤还未从遥远的青藏高原赶来，也未见赤麻鸭或斑头雁的影子。偶尔，却有一只两只苍鹭或水鸟掠过，让这清冷又洋溢着一圈圈涟漪的水面，因鸟儿的身影而生动起来。

是跳蹬河这高原上的海子，把蓝天邀请下来，揽进自己怀里，才让这千顷的水这样碧蓝。大山包草甸上的跳蹬河，在蓝天白云小草鲜花的掩映下，碧蓝晶亮，格外妩媚动人。跳蹬河，让我感觉就若在一个偏僻的山坳中，遇到一个极美的村姑。我知道，跳蹬河其实不是一条河，是个大海子（高原湖），它还有个美极了的名字，就叫仙鹤湖。

在仙鹤湖边，几粒鸟鸣，唤醒着我对黑颈鹤牵肠的渴望，闭上眼时我的脑海，梦幻着大批的候鸟就憩息在水中，一只只轻灵的鹤就在湖中翩翩起舞，一对对的斑头雁、赤麻鸭在水中依偎着嬉戏。一丝丝的细雨从空而下，瞬间淋湿了我的幻梦，我闲散地蹲在湖边，捧一把水惬意地洒在脸上，此刻我真想把这顷碧澈的柔波细浪都放在怀里。

走在跳蹬河，我一直在寻觅黑颈鹤的影子，但我明白，黑颈鹤，这是埋藏在冬天的记忆。“来不过九月九，去不过三月三”，黑颈鹤农历九月才会从北边优雅飞来，来年三月，这山水之精灵，又在高空中啼鸣着北归，黑颈鹤来往的时间就这样周而复始。

大山包草甸上的雨说走就走，只见天上一些淡淡的云渐渐散开，仙鹤湖的水悠悠然然静若处子，天蓝水蓝，这片高原草地，我就见不到一丝丝的杂质。

阳光下的跳墩河很美，太阳斜照在草地上，四望是黄绿相间的草坡，还有带着露珠的小草，静静的处子一样的是色彩斑斓的湖水。

准备牧归的牧人，赶着悠然吃着草的羊群，渐渐走下山坡。

如果是在冬季，这里还会有很多的黑颈鹤在飞翔，而现在是秋天，还看不到黑颈鹤的影子。此时我在心里悄悄地说，黑颈鹤，明年的冬天我一定会来与你相聚的。

从大山包下来后，我去昭通的第二站，是盐津的豆沙关。

豆沙关古称石门关，位于云南省盐津县城西南22公里，是古时由四川入云南的第一道险关。我知道现在的豆沙古镇，是在2006年7、22地震之后重新修建的，2008年后对外开放。虽是重建，古镇却不失其古韵，维新而不篡改，使得这个崭新的千年古镇，依旧弥漫着浓厚的历史文化内涵。青石板的街和各种商铺与马栈，均悬挂着古色古香的匾额楹联，凡词句书法，皆隐现着抹不开化不去的万古云烟，故有人言道“南有和顺，北有豆沙”。到昭通，不到盐津的豆沙古镇看豆沙关，不免是个遗憾。豆沙关有著名的五尺道遗迹、唐袁滋摩岩、僰人悬棺等著名的景点，这些景观均被列入了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范围。

盐津，是一个峡谷中的岩城，我一个人到山城时，已是下午七点多，此时东风桥上的霓虹灯也亮了，随之可见一座座高楼的灯也次第亮了起来。此时空气中感到有一点点的热，而风就从朱提江上吹过来，一阵阵的凉意就拂面而来。伴随着车流的穿梭，经过装饰的小城焕发着鲜亮的色彩，三五成群的人悠闲地走出户外，走向江边空旷的坝子。静静的朱提江水，倒影着五彩斑斓的光影，与附近楼房灯光连成一片，互相辉映着。

我一个人到了盐津县，一直就在街边无目的地走着，或者就走在湖泊一样静谧的江边，感受热浪中的那股凉意，直到走得很累了，才随便在街边找个旅店住下来。

豆沙关，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劈就了锁滇扼蜀的雄关天堑，据说这里新石器时代就有人类居住，公元前四世纪南丝绸之路就从这里经过。尤其是先秦开僰道，秦开五尺道，汉武开南夷道，隋唐开石门道以来，中原文化、荆楚文化、巴蜀文化、夜郎文化、僰人文化和古滇文化在这里交汇融合，形成独具特色、独领风骚的朱提文化。著名的“五尺道”遗迹，始建于秦，现残存长约350米，道宽五尺，每级石阶宽窄高低不一，路面留有马蹄痕印数十个。豆沙关，这里是由川入滇，到缅甸、印度的古西南丝绸之路的重要通道。

在河北岸的悬崖上，有个唐时的碑亭修建在五尺道上，亭内岩壁上是著名的唐袁滋摩岩。袁滋是唐朝御使中丞、著名的书法家。这块摩岩，是袁滋于公元794年（唐贞元10年）出使云南，路过石门关时刻下的，现已被列入国家级重点文物。据当地人讲，与摩岩对峙的东岩石壁上，可以看古到代神秘的“僰人悬棺”。五尺道旁，现在已经进行了开发，在古栈道两边安置了原木栅栏。豆沙关古镇，就增添了一些古代与现代元素的混合，走在这里，就感觉好象走在当年的雄关天堑一样。

此次笔会采风另两个点，是龙氏家祠与文学创作中心。

龙氏家祠位于昭阳区永丰镇簸箕湾，是云南省主席龙云祭祖的地方，整座建筑占地26.23亩，修建于1933年，仿照吴三桂的金殿而建，但其规模又比金殿大许多，祠堂雕梁画柱，是一座典型的仿清建筑。画家顾泽旭曾说：“龙云祠堂的木雕工艺巧夺天工，堪称云南第一。”  

整座建筑坐南向北，由祠堂、宅院、碉楼组成，四周有高大厚实的石墙。墙体上部设有枪眼和垛口，正面护墙外有二层尖顶炮楼。左边为祠堂，右为庄院，最前立照壁一堵，门从两侧而开。宅院主体部分包括正殿过厅、厢房、耳房、影壁等，两进院落，中轴线上有两个大天井，四角有四个漏角天井。  

从大门进去，是一条林荫大道，两旁所栽古柏郁郁葱葱，林荫大道的西面是内院和外院。内院即正殿，顶是琉璃瓦面，屋脊是双龙戏珠。殿前有月台，左右有铜亭，这里是供奉龙云家祖先灵牌的地方。全祠各院内均雕梁画柱，看去皆有古色古香韵味。

在林荫大道的东面是一座小院，是往来行人和龙家看守家庙的人住的地方，同飞檐斗拱、巍峨庄严的大殿相比，其规模要小得多，但仍然是一样的雕龙画柱，其雕刻多为田园风光，据漂亮的女讲解员说，龙云的胞妹龙志桢活着的时候，就住在这里。  

昭通的文学创作中心，是个吸引文学爱好者眼球的地方，其规模很不一般。创作中心既是个文学培训基地，也是个交流展示的平台。展览室很大，里面主要展示着昭通作家诗人的作品。创作中心还有36套功能齐全的创作室，供作家来此进行文学创作，而且这里还对外来的作家开放，这里的主任说，我们这些作家诗人以后去了，吃住免费。

创作中心环境比较幽静，房屋空隙间还有梨园、苹果园。昭通原来的老主席曾令云指着那些金黄的酥梨说，这都是他亲手种下的，叫我们品尝品尝，这梨的味道如何。听了这话，嘴馋的作家诗人们都一哄而上，摘下后就大口地有滋有味吃起来。我也摘下一个圆而大的酥梨，一咬下去，感觉这梨甜而多汁，味道不错。参观昭通的文学创作中心，是这次笔会的最后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