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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中青在线-中国青年报(北京)
% }4 h, Z" C9 w/ Y, ?9 }贾飞出门总带一本《公安基础知识》的书,还有一份“该同志没有违法犯罪记录”的公安局证明。; L0 e4 p& k" L5 |/ H) r( w
背着8年莫名其妙的“贩毒记录”,他下定决心考警察。贾飞考了3年,去年差两分就进面试的成绩更给了他信心,他梦想着再遭到警察盘查时,他能掏出警官证,“考上警察,进了他们的组织,总能有地方说话吧”。% T" R0 ]) H8 P) |! I
5月19日,商丘通往郑州的K175列车上,人声嘈杂。
[" l5 z4 W/ y当乘警手中的警务通闪着红光滴滴作响时,贾飞提到嗓子眼的心突然就有些麻木了,“又一次被涉毒”他跟自己说。2 U) G% |, G1 a9 [" y0 `
他站起身来,开始掏“证明”。" v3 n/ X: u/ H0 O
原本聊天吵闹的人群突然静下来。背对着贾飞的大叔,朝着同伴“撇了撇嘴”;原本紧靠着贾飞座位的大妈朝外挪了挪,半个屁股悬空着;正在打电话的那个姑娘捂着手机,瞥了一眼贾飞,小声说了一句“我们车上发现了毒贩”。
- j! z4 n5 ?1 z+ I2 e4725、G858、1370、G2001,新乡、洛阳、商丘、驻马店、开封、武汉……这些列车号和地名每一个都狠狠地砸在贾飞身上,每一次他都“被涉毒”,每次他都通过了检查,但同车厢乘客仍“像怪物一样”看着他,女朋友也在这样的眼光中跟他分手了。
5 w! n5 G! e/ E, ^- @6 \- i# u' }" _ W这样“被贩毒”的生活,在2007年那个太阳照得人发晕的夏天闯进了贾飞一家。. i G/ \; S I! u; j. N
“你是贾飞吧”,正在青岛市振华路上网的贾飞,被几个强壮大汉从座位上拽起来,强行带去了公安局。4 o4 ^) y6 p Q- q
在警官出示的网上追逃信息中,贾飞看到了自己的身份证号、照片信息,以及“2007年5月份在河南省固始县歌舞厅吧兜售‘麻古’毒品800克”的犯罪记录。
. Y+ P& O5 B8 ~% _3 ?0 _彼时,贾飞并不知道“贩卖毒品”的这条犯罪记录原本属于老家两条街外的另一个“贾飞”。
4 O% z1 x1 H9 J0 X5 j9 ]大学生贾飞是青岛一军校的党员、学生班干部,还能经常拿到奖学金。两条街外的“贾飞”则是当时那一片有名的“社会青年”,“早早就辍学在家”。
1 }) ?- ~: \: G# Y0 V接到学校领导电话时,说话一向低声慢气的贾母,在电话里大吼道:“俺们孩子那么听话,不可能贩毒!”
7 K0 }* T8 Q' i$ N; e5 S& x. ?事情很快搞清楚,这只是一次失误。整个5月在青岛军校上学的贾飞,不可能同时在另一个地方兜售毒品。
& K$ |) |5 V7 u+ H9 R; D& u" _1 M没过多久,贾飞一家被告知,固始县公安局已经将网上追逃信息撤销,还提醒贾飞“暂时先别去网吧,因为信息更新有延迟”。# S+ K& a) J( {- R. F3 `5 W
虽然冤枉,想着“民不告官”的贾飞父母,一个正式的道歉都没要求就让这事过去了。贾飞一家以为,那只是意外闯进家门的一件怪事,随着那个炎热的夏天过去就过去了。. m( s& P0 _& H( C: r* |" R
6年之后,当贾母又接到儿子在火车上被查的电话,她生气地把手中的鼠标摔了出去,“俺们就不明白了,他们都说孩子是清白的,为啥这么多年了,记录还在,俺们孩子还是被冤枉”!" C# X( u n6 n5 R e- g
第二天一早,贾飞父母,直奔固始县公安局。
2 r+ X1 J: e# f- Z为了堵到禁毒队的负责人,贾父贾母特意比上班时间提前20分钟赶到公安局,可堵到人,并没有盼到所谓的“说法”。
' c2 W) V( M/ S* k. ?在忙碌的队长面前,贾父贾母只等来“让俺们自己解释”。
% b' y% i f4 h8 i W: P. _6 D4 G/ t“俺们平头老百姓说的话警察信么”,贾飞父母开始想别的法子,终于,换来了固始县公安局的书面证明。7 Z% m F8 A+ `; y3 }2 [( @1 \1 G
2013年7月,固始县公安局开具了第一份证明,从捕获贩毒人丁某某,到丁某某指认贾飞,最后警方反复审讯丁某某,发现其误认贾飞,这份满满一页纸600多字的证明作了详尽的解释。) ?- E# k# X2 w1 m
“证明啰啰嗦嗦,都是为自己开脱,乘警都说看不懂。”贾飞掏出透明防水袋里的两份证明,指着7月16日的证明说。0 c1 t2 T6 \: H# A! Q/ |
在贾家的多次要求下,一个月后,县公安局开具了第二份证明,“该同志在我辖区没有任何违法犯罪记录,请盘查警察给予放行,关于警务通提示其涉毒库违法犯罪记录系错误信息,我们已向公安部申报删除”。
7 d& N% |6 q9 r$ N! q- H* Q# v贾飞还记得8月19日,拿到第二份证明的第三天,公安局告诉他记录已经删除,还有两位警官特意带他去郑州火车站的警务通做了试验。
8 o0 q0 O9 ?6 h- h7 G- ?" w“当时真是高兴,终于摆脱了”,那时候的贾飞还不知道,警方为了尽早处理错误记录,在郑州屏蔽了错误信息记录,而其他地方未做处理。$ P0 L1 A: Y& O8 S7 d
两个月后,在驻马店回郑州的火车上,贾飞再次被查,想着警员当时说的“有些小站数据还没更新”,他顺从地掏出证明,解释自己的“被涉毒”。
! S3 ?0 W! W0 y: Z! F; Q% S之后在新乡、洛阳、商丘、武汉,他一次次被查。
( w7 J* {! j- W5 V“洛阳、武汉总不能是小站吧!”贾飞一家开始怀疑。: }4 n' r( n$ K7 M5 e' B5 I
贾飞父母又一次次找公安局要说法,在十几次的奔波中,他们并没有等到满意的答复。: v6 d$ B# e: f/ M
“说铁路网和公安网不是一个网,不同步,俺们孩子才会被查”,50多岁平时很少跟人红脸的贾父突然大声说道,“说不是一个网,俺们信了,说要一层一层往上报,俺们信了,可这都两年了,还没报完吗,还不同步吗?”
# ]( w; y9 m9 e" m' [, }上过大学的贾飞也去网上查了资料,“由于权限问题,修改网上的错误信息并不是公安分局就能解决的,而是需要逐级报告”。
+ s5 C5 G( v1 ]) n6 i; H“固始县公安局、信阳市局、河南省厅、公安部”贾飞心里计算着,一个星期报到市局、两个星期到省厅,中央的公安部事情多,时间再长,半年总够吧。
" Q. H% Q0 l% q9 H8 R( z可即便2014年10月省厅已将不包含他的暴恐吸贩毒人员信息库,打包传给公安部。今年5月,从商丘回郑州的路上,在乘警的警务通里贾飞依然在“涉毒库”。5 L' h) T8 z1 u/ G
6号车厢里,忍受着周围人的指点,被乘警拉到一旁检查的贾飞掏出包里的两份证明,这个认真的小伙还将学历证书、学校的获奖证书跟这两份证明一块放进透明防水袋里。9 S [/ H+ b$ C/ K9 l* a+ s4 k
“我就是想让他们知道,我跟那个贾飞不一样,我不是‘问题青年’,更不可能去贩毒吸毒!”4 X* Q9 e8 V: U- p. X% B
两年来,每次坐火车,他都会提前半小时进站,“给检查留出时间,不耽误自己进站”。8 l! ]8 Z( K+ B* m
去年福建出差,被宾馆前台盯得紧,没能像往常一样不做登记尾随同屋同事进房间,贾飞胆战心惊地登记了自己的身份证。) e; b3 H1 K4 m! {5 A: x
为了躲避身份证登记,两年的出差中,没有同伴时贾飞都是选择私人小旅馆,“时常一觉醒来,身上发痒”。
( J# T: `. k: E: n& [; i夜里10点,在一声“查房”后,警察破门而入,已光着膀子睡在被窝里的贾飞紧张地坐了起来。一番盘查后,警察离去,剩下毫无睡意的贾飞,伴着同屋的睡觉打呼噜声,坐在床上睁眼到天亮。
, N [- G+ b1 w) o6 C ^' F盘查、误点、睡小旅馆、周围人的指点,贾飞把这些都忍了,可女友的离去让他“有些崩溃”。
) ^! r% X! `; c) {6 w" {+ X" m这个勤奋的小伙子工作不久后就在郑州买了个小房子,想着将来和初恋女友在郑州安个小家。
! u5 m+ }) K2 A" p! V! d2013年8月,在跟女友去开封的火车上,贾飞又遭到乘警盘查。
S* x' H6 Q" f$ ^回来没多久,女友提出了分手。2 a& R1 p' ^7 i2 B/ x
两个人的房子只剩他一个,烦躁的时候他时常从一个房间换到另一个房间睡。从16楼看下去,万家灯火,他忍不住地想回到信阳,从此窝在老家,一辈子不出去。
5 n) |9 X" K" G3 `手表指向8点,快要到站了,K175的餐车里,检查完“证明”的乘警,还在谨慎地检查背包,口香糖也被打开、倒出、一粒粒查看。
; A! ]0 I1 G, V- X0 b+ C眼瞅着要晚点的贾飞着了急,他忍不住给固始公安局的李队打电话,却被告知“已离队,有事找×队”。: K* |8 m2 o$ i" a7 s
担心儿子着急说不清楚话的贾母拨通了×队的电话,对方回应:“事情不清楚,明天上班说。”
& p5 ?* }. w" q7 E/ C“俺们孩子还在火车上,他说明天再说!”贾母大喊。
4 j1 G5 A5 L0 v7 E8 u0 |, F P第二天一早,着急的贾父贾母又来到公安局。; i" q, W" v }9 S) p% P' P
“我就想有个公信力的领导,来跟我说明白所谓的‘犯罪记录’到底什么时候能删除”,已经不相信警员说法的贾飞,半个小时中四次提到“公信力领导”。5 f1 C% H6 C9 u0 g1 r9 k" `$ \
这个崇拜公信力的河南小伙,当初就是为了能进部队读的军校。他的手机里,在军校穿着训练服飒爽英姿的照片还没舍得删,在他眼里,军人、警察是公信力的代表。可原本亲近警察的他,如今远远地看到警察,就会无来由地心慌、紧张。1 A7 Q6 ~$ e2 P$ K
一个早晨,被小区里的警笛声吵醒,他马上给母亲打了电话,“妈,我们小区来了辆特警的车”,虽然后来发现警车不是找自己,那一天,“提着的心再没放下来过”。
* R$ L( p1 k, ~: o$ v% E- L中国青年报记者来到固始县公安局,公安局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0 o4 y' D- m7 K' p5 X在贾父眼里,儿子这两年变了,不再开玩笑,也不爱逗弟弟玩闹。还有亲人提醒贾飞, “这两年有点显老,要换换衣服风格。”
& ~3 Y$ A0 D( ?+ d6 l贾飞常常觉得眼前有一团迷雾,不知道怎样才能摆脱这个“犯罪记录”。他把微信名改成“逆光”,期待着早晚有一天能有光照进来。
8 @" q; z$ n! ~. \" i7 O3 e有时候他也厌烦“贾飞”这个名字,“如果不是这个名字或许就没这么多事了”。
7 k6 e" ] Z6 U# }为了防止重名,贾母还打算给将来的孙子孙女起四个字的名字,可28岁的儿子现在还不想找女朋友,“俺们也懂,这事压着他,他哪有心思”。
; L% E8 P: E+ M$ \在与老家相关部门打交道的这8年里,贾飞曾经心高气傲地觉得“小小一个县里的局长也只是个正科”,可如今他“发现个人的力量太渺小”,“相关部门就像一个黏腻的怪兽,就算你打一拳过去,他可能也不理你”。2 p b# S+ |0 K! E# y' q' f9 F6 v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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