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漂泊少年到白头,老屋倒了,还有家吗? 文、杨晓峰 俗话说,与人不睦,劝其盖屋。明知道盖屋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儿,但在老家――自己长大的地方建一所住着舒适的房子便成为自己心头永远解不开的一个结,这个结,随着年龄的增长,越缠越大,以致自己夜不能寐。 盖屋的信念来自儿时的贫穷,小时候,我家和大爷家住一个院,大爷家住的五间西屋很是宽畅,我家仅有两间正屋和一间锅屋,现在,我都说不清一家八口人在这两间屋里是怎样住下的,只记得屋是土打的墙,麦秸苫成的屋顶,由于长年在屋里做饭,到处熏得黑黝黝的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最让人头疼的是苫过麦秸的房顶用不了几年就漏雨,特别是连阴天,家里的坛坛罐罐都找出来掌雨水,滴滴嗒嗒的声音让人心烦。 锅屋的样子已记不清了,但我还记得母亲总是收留借宿的过路人,做买卖的,锯锅锯盆的,赶脚送货的……。有一次还收留了两个用生姜换地瓜干的莱芜人,满嘴的莱芜腔惹得全村的孩子来学莱芜话。晚饭时,母亲总是热汤热水的给留宿的人盛上一碗,大家对母亲的举动很不满意,一是什么人也留,一旦留上个坏人怎么办?二是家里人口多,自己的饭菜也不宽畅。但母亲总是笑嘻嘻地说,哪有那么多的坏人?人在外地不容易,等你们长大了就明白了。 后来姐姐们长大了,实在不能在一个屋里挤了,就把锅屋推倒,在两间正屋旁又盖上了一间,依然是土打的墙,麦秸苫成的屋顶。盖屋时我们特别兴奋,干不动大活就干小活,不能像大人们那样在墙上夯土,抡大板,就拿着小板把土墙上的坑坑洼洼打平。 孩子都长大了,两家人挤在一个院子里总不方便,富足的大爷家便在院子前盖上了五间很气派的大房子,砖瓦护沿,小瓦起顶,内外泥得铮白瓦亮,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来参观这“四不漏毛”的大房子,我们好生羡慕。 我们家东拼西凑买下了大爷家的两间西屋,院子虽然小了点,房子也比不上大爷家的气派,但总归有了自己的独立院落,父母住两间正屋,三个姐姐和妹妹住两间西屋,我和弟弟住接出来的一间,总算各自有了自己的小天地。有时房子紧巴的邻居的孩子来我家借宿,我们也感觉很骄傲,但与大爷家宽畅的大院,四不漏毛的气派大房子相比,自惭形秽。我们兄弟姐妹总梦想着有一天自家也能住上“四不漏毛”的新房子。 积劳成疾的母亲患病后,家境一落千丈,直到母亲去世,家里的经济也没翻过点来,虽然村里给画了新的宅基地,但家里也无能为力盖房,于是住新房子就成了我们一个遥远的梦想。 姐姐妹妹相继出嫁,我和弟弟考上大学到县城工作。我成家后,把年迈的父亲接到县城一块生活,无人居住的老房子就更加破败不堪。我和弟弟忙着借钱在城里买房子,没有多余的钱修缮老房子,眼看着两间西屋就塌掉了,二间正屋也露着天。幸好,父亲百年时房子还能住人,不至于让辛劳了一辈子的父亲占不上屋子底。给父亲处理后事期间,在城里长大的孩子看着又破又黑的房子不敢进屋,很奇怪地问:爸爸,你和叔叔就是在这样的房子里长大的?看着破败要蹋的房子,窄小荒芜的院落,不禁一阵阵心酸。 父亲去世后,我们便把老房子交给大爷家的哥哥管理,老房子成了哥哥家的仓库,院子成了哥哥家的柴院,我们偶儿回家给父母上上坟,看看无人居住的老屋和杂草丛生的院落,不胜凄凉。 不曾想,大爷家的哥哥要给儿子盖房子,还专门找了风水先生,先生说后面这座宅子风水好,又出过两个大学生,小心眼的哥哥连招呼也不打,就把我们家的老房子推倒了。 老房子没了,家也没了。 二十年过去了。虽然现在我们姐弟六人每家都住着宽畅的房子,但在我们老家――生我们养我们的地方盖一座房子,拥有一个共同的家,成为我们共同的心结。 村里给画出的宅基地一直搁在那里。这些年,也有不少人找过我,想在这个地方盖房子,但我始终没有松口,因为在我内心深处,还有一个未了的心结。 我们要盖房子了。鞭炮一响,小山村又热闹起来,上了年级的大爷大叔大娘大婶哥哥嫂子颤巍巍地走来,给我讲儿时的故事,讲父母的不易,讲落叶归根;同班长大的兄弟姐妹们也过来忙前忙后,他们要把我们童年的友谊盖到房子里。 现在盖屋远没有想象得那么困难,因为农村有现成的专业建筑队,建筑队有专业的机械设备。秋天收获的季节,我们的房子盖好了。 宽敞明亮的大房子让我们姐弟六个激动不已,最激动的当数年龄最大的姐姐,她从这屋走到那屋,从那屋走到这屋,反复地唠叨:“要是达达(方言:父亲)妈妈还活着,该有多好啊!”,说着说着,姐姐就去擦眼抹泪,望着满脸苍桑的姐姐,我们兄弟姐妹的眼睛也都湿了。 9 y \; i! M- W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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