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我也好

fzcbw · 发表于 2015-1-7 17:21:16

不知从什么开始，我每次回家，门敲了好长时间，父亲才慢吞吞地过来把门打开。我很纳闷，以前父亲可不是这样的啊，只要听到我敲门声，父亲准会很快地把门打开，从没让我久等。
一次，我敲了好长一会儿的门，父亲才终于过来把门打开。他看到我，表情讪讪的，好像有些歉疚。我不耐烦地问道：“我敲了这么时间的门，您怎么才来开门啊？”
父亲凄然地说道：“我听到了敲门声，可我就是站不起来，这双腿不听使唤了。”
我疑惑地问道：“您这腿怎么啦？”
父亲无奈地说道：“老啦！这腿不利索了。”
父亲轻轻地一句“老啦！”让我一下子愣住了，我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击打了一下，心里不禁涌起一缕悲伤和凄楚。是啊，不知不觉，父亲已是九十高龄的老人了，他不再是那个迈开双脚，就能大步流星行走的人了。岁月，已无情地剥蚀着他的身体，没有什么力量，能阻止他一天一天地老去。
我扶着父亲，让他慢慢坐在椅子上。父亲抬头看着我，好像有什么事。我见状，说道：“爸，您有什么事就说嘛，别不好意思啊。”
父亲这才嗫嚅道：“下次你来，能给我买一根拐杖吗？前几天，楼下那个老伯将他的拐杖给我用了下，我拄着拐杖走了几步，感觉舒服多了。我也想用根拐杖走路了。”
听父亲说了这个要求，一股酸涩突然涌上心头，我的眼圈一下红了。我轻轻地“嗯——”了一声，赶紧蹲下身子，想用手揉揉父亲的腿。不想，父亲却用力将我的手挡开，连声说道：“不用你揉！不用你揉！”
过去，我只是在街头巷尾看到有拄拐杖的老人，看到老人蹒跚着挪动着步子，心里总是涌起一缕怜惜。没想到，今天自己的父亲也需要拐杖了，他需要另一个支点，才能撑起他的身体，然后慢慢地挪动着步子，每一步，都有一种无奈和凄凉。我的眼前忽然闪现出许多拄拐杖的老人，他们一步一步向我走来。在那些老人中，也有父亲的身影。我想将这种幻觉抹去，可那种幻觉，总是不可扼制地跳将出来，时隐时现，我一下子有了想哭的感觉……
过了几天，我买好了拐杖给父亲送去。父亲看到我手里的拐杖，眼睛一亮，他欣喜地接过拐杖，马上拭着拄着拐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边走边说：“这下舒服多了！这下舒服多了！”那舒心的笑容，像孩子般的天真。
忽然，父亲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钥匙，说道：“我给你配了一把大门的钥匙，下次你来了，就不用再敲门了，你自己可以直接打开门，免得让你等久了。”
我接过钥匙，看着父亲，只见父亲讪讪地笑着，好像很歉疚的样子。
过了几天，我去看望父亲。走到家门口，我伸出手去敲门。敲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父亲拄着拐杖过来开门，他看到我，疑惑地说道：“我不是给你配了大门的钥匙吗？你怎么还敲门？”
我这才想了起来，父亲给我配了大门的钥匙了。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是呢，我把这事给忘了！”
父亲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说道：“这孩子，还没老，怎么比我还健忘？”
我搀扶着父亲走进家门，边走边说：“爸，瞧您说的，您还没老呢，您还年轻着呢！我还是那个小时候的样子，需要您常常提醒我，如果还记不住，您就打我的屁股。”
父亲看着我，好像一下子想起了什么，若有所失地说道：“嗯，想起来了，你小时候，我是打过你屁股。你别说，我打了你屁股，你好像就长了记性。嗯，我是不能老，下次你要是再忘了什么，我还要打你的屁股！”说罢，父亲舒心地笑了，那舒心的笑容，像孩子般的天真。
听一位当医生朋友介绍说，老人常常用热水泡脚，对于活络筋脉很有好处，可以缓解老人腿部衰老。我听了，心里一阵惊喜。
我回到家，马上打来一盆热水，让父亲来泡脚。父亲看我要给他泡脚，很不情愿。见父亲执拗的样子，我将鞋和袜子脱了，将脚伸进盆里，说道：“我陪着您，我也泡泡脚，我可不愿意这么早就拄起拐杖了！”
父亲听了，一激灵，好像有什么东西触动了他，他马上也把鞋和袜子脱了，将脚伸进盆子里，说道：“这样吧，我俩一起泡，泡得舒舒服服的，然后我俩迈开大步一起走。”
木盆里，我和父亲的脚在热水里互相揉搓着，有种痒酥酥的感觉。和父亲这种肌肤相亲，我心里涌起一种甜蜜蜜的感觉。屋子里，弥漫着一片氤氲的气氛。通过雾气，我看到父亲咧着嘴，发出一阵阵“咝咝——”声。我学着父亲的样子，也咧着嘴，发出一阵阵“咝咝——”声。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父亲大步流星地走着，我在后面跟着，还不停地喊道：“爸爸，您走得太快了，等等我。”父亲停下脚步，回顾头来，乐呵呵地说道：“孩子，你快快长大啊，长大了，就能赶上爸爸啦！”
想着、想着，我的目光忽然变得湿润了。我都想时间不在走动，就让我们父子俩这样热水里泡着脚，用脚在水里肌肤相亲……
真的，他好，我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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