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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众一家人的合影。左二为王众一
) N. X ]1 E" _: j: ^( u* W陈满刚到海南时的照片,王众一一直珍藏着。
2015年12月29日,陈满案重审,没有当庭宣判。在陈满因“杀人放火”入狱23年后,案件重审,引发公众广泛关注。而不为人知的是,在陈满的背后,他的妈妈——84岁的王众一,这位从藏区退役的女兵,23年来,为儿子翻案奔走,一个坚韧的母亲如今已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 她只有一个信念:儿子绝不会杀人放火。 2015年12月31日,四川绵竹中医院,微雨。82岁的陈元成躺在病床上,双眼微闭,眼角有泪痕;83岁的王众一佝偻着背,陪在老伴儿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儿子就要回来了,你得赶紧好起来。”王众一在医院为老伴儿陈元成打气,其实,她自己也是一身病,这个走路蹒跚,端盆水都困难的老人,透着一股倔强的劲,“我就是要拼命活!等儿子清清白白出来这天。” 为了这一天,老夫妻已经等了23年。 回忆 幺儿陈满聪明伶俐 1932年5月,在自贡荣县一户普通人家,王众一出生了。1950年,王众一读高二。这年二月,她投笔从戎,进入进藏部队。同年,她的同学陈元成,也加入抗美援朝队伍,奔赴朝鲜。1955年元旦,王众一退伍,被分配至绵阳专区医院担任护士。次年,陈元成从朝鲜回国。得知王众一还未嫁人,陈元成给王众一写了一封信,相隔多年的感情,被重新联系起来,此后,两人保持书信交流,互生情愫,最终,两人结成了夫妻。 1960年,他们有了第一个儿子,取名为“陈忆”,以纪念二人的爱情回忆;1961年,他们又有了第二个儿子,取名为“陈抒”。 1963年,第三个儿子降临人世,“有他们三个已足够”,取名“陈满”。在父母的荫护下,陈满健康而快乐,常常穿着小红袄,唱着儿歌蹦蹦跳跳。无忧无虑度过几年后,开始念小学了。期末,他捧着试卷回来,放到王众一手上,一看,100分。王众一笑得合不拢嘴。之后,陈满经常拿回奖状,拿回满分试卷。 遗憾 儿子三次高考落榜 那以后,王众一打心眼儿里觉得这孩子“脑子好使”,而老师也告诉她,三个孩子,最可能考上大学的是陈满。于是,王众一格外关心幺儿的成长。 但陈满18岁高考那年,王众一在汉旺医院担任护士长,丈夫陈元成在绵竹的水电局工作。那段时间,让王众一回想起来满心难过,常埋怨自己和丈夫忙着工作,忽视了照顾备考的幺儿。 高考时,陈满一度高烧到四十多摄氏度。这次考试结果与他预期的学校差了几分,高考落榜。第二年复读,陈满高考前感染了痢疾,再次落榜。第三次高考,痢疾复发,再次落榜。 拿到成绩那天,王众一抱着儿子的头,母子一起痛哭。直到后来,王众一都认为,三次高考失利给了儿子极大的挫败感。“他后来执意去海南闯荡,也是为了证明自己。” 转折 陈满海南涉案被捕 王众一和丈夫都喜欢古典音乐。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柴可夫斯基、莫扎特、肖邦……每天深夜,一家人就挤在一间屋子里,静静听着收音机里流淌出的乐曲,直到睡着。一天深夜,以为大家都睡着了,王众一轻手轻脚起来关了收音机。谁知,孩子们都没睡,嚷嚷着:“不要关,我们要听!” 王众一时常怀念那时候平和安宁的日子。她甚至想过,要是当时不让儿子去海南,或许便不会有后来的悲剧。 1988年,受“下海潮”影响,陈满退去绵竹工商局的职位,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去海南“闯事业”。虽然心里有一万个舍不得,但王众一决定放手让儿子一搏。 就在临走的前几天,陈满给她买回了一台当时最时兴的夏普800收录机和音乐磁带……这台收录机仍然稳稳地摆放在家里。虽然样式老旧,却保存十分完好。她时常擦拭,收录机纤尘不染,温厚古朴。放进磁带,仍能流淌出悠扬的音乐…… 自陈满出事后,那台收录机王众一再也没放过,“不敢听,听了难过。”1993年1月至4月,王众一夫妇先后收到绵竹县政府驻海口办事处的4封信,得知了陈满被收审的经过。8月29日,王众一来到绵竹派出所,民警告诉她:海口市来函称陈满涉及一桩重大案件。10月9日,她和丈夫从绵竹前往海口。 讲/述 第1次见面 1993年10月27日海口市秀英看守所见到戴着镣铐的儿子,心像被戳了一刀 为了节约路费,两人先是坐火车硬座到广西柳州,陈元成的兄弟在柳州接应,几人随后到湛江,再转乘汽车、轮渡……一路颠簸下来,一行三人着实折腾了一番。 1993年10月24日到达海口。走访了振东公安分局、海口市公安局、海口市检察院,王众一和丈夫得知,陈满因杀人放火嫌疑被捕,关押在海口市秀英看守所。公安局已于10月25日正式逮捕陈满,并将此案转检察院起诉。27日,经检察院起诉科科长同意,二人在看守所见到了儿子陈满。 相隔十几米,隔着木栅栏,王众一远远地看到儿子从门外走进来。此时,陈满脸脏兮兮的,胡子拉碴像是几个月没剃过,穿着别人的衣服很不合身,长长的袖子耷拉着,手上戴着手铐,脚下穿着凉拖鞋,脚上的脚镣随着步伐作响……王众一觉得心窝子被戳了一刀。 陈满抬起苍白浮肿的脸,望着双亲,态度很平静,没有哭。他询问父母住在哪里?钱是否够用?“我还有几个工程的钱没收,手续都在我这里,你们可以去收钱。”短短几句话后,陈满便被警员带走。 “陈满没哭就证明他没杀人,没做对不起我们的事情。”陈元成当即对妻子说道。 当天晚上,二人和兄弟一起住进一家15元的招待所。招待所实在是简陋,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臭味。原来厕所已经漫了及小腿肚的水,大家都不敢上厕所解手。 陈元成和兄弟睡外间,王众一睡里间。她环顾房间,只见枕头上大洞小洞,露出里面的棉絮;墙上张贴着几张蒙了灰的裸女照片;一只老鼠飞速从抽屉上跳过去,她伸手一拉开抽屉,里面全是纸团和垃圾…… 王众一突然觉得一阵难过,她终于抑制不住,放声大哭。哭过之后,她强撑着起来倒水吃了颗安眠的药丸,倒床睡去。第二天醒来,她发现房间已经浸水,鞋子漂浮在水面上…… 28日,夫妻俩从海口返家,忙着为儿子请律师。这一年,王众一 61岁,陈元成60岁。 第2次见面 1994年3月23日一审庭审现场“妈,我没杀人,我是冤枉的” 1994年3月8日,海口市中院发来电报,通知家属15日开庭审判陈满,要求家属随同律师到海口。 3月10日凌晨4点,夫妻俩跑到德阳排队买机票,由于航班紧张,去海口的机票已于16日前预售完。二人着急得不行,好在绵竹县经协办为其买到了3张退票。13日,吴家森律师和陈元成夫妇赶到海口。经请求延期,23日开庭,曹铮与吴家森作为陈满的辩护律师。 这天,夫妻俩早早地到了庭审现场。这是个可容纳近千人的大厅,左右两侧都有门。不知道陈满从哪个门进,两人站在最中间的位置等待,“不管他从哪里进,都会经过这里。” 王众一首先看到了儿子,陈满此时视力已经不太好,没有注意到母亲。王众一不禁喊了声“陈满!”听到熟悉的声音,陈满转过来对母亲说,“妈,我没杀人,我是冤枉的。”王众一为儿子打气,“那你就好好辩护!” 一审结束后,夫妻以为儿子很快就能放出来。他们当天兴冲冲跑去市场,给陈满购买上衣、裤子、鞋子,期待着带儿子回家。 然而,连续等待了十多天,依然没有消息。4月5日,夫妻俩为吴家森律师购买返程机票回家;夫妻俩则乘坐火车回到绵竹。这一年,王众一 62岁,陈元成61岁。 此后,夫妻俩一直为二审忙活。先是请刘白笔教授为陈满一案走访海南高院、海南检察院。 多番写申诉状,发往中国最高法院、检察院及海南省相关领导;委托曹铮、林义全律师为陈满二审辩护;乘机前往北京,由林律师出面向最高法院、最高检察院反映案情…… 1998年8月26日,陈满二审庭审。由于经济拮据,王众一夫妇未能到达庭审现场。 1999年6月6日,王众一收到陈满来信,得知二审驳回抗诉维持原判。同年10月20日,她收到了三亚市监狱寄来的陈满入狱服刑通知书。 第3次见面 1999年12月13日三亚市监狱捧起儿子的脸,左边亲了一口,右边亲了一口 1999年12月5日,思念儿子心切,王众一和丈夫再次踏上火车,前往三亚。 临行前一个月,她在信中告诉儿子一家人即将见面,此行她还带了一个任务:“要代‘刘阿姨’亲你一下。” 陈满知道,母亲所说“刘阿姨”是她的老同学老战友,情同姐妹。他回信告诉母亲,到海南坐哪一路线的车最舒服,还建议父母去看一下鹿回头景点、去看看南山和大海…… 12月13日,王众一和丈夫来到三亚市监狱探望陈满。 一家人先是聊了聊家长里短,后来一起在监狱食堂吃饭。点了几个小菜和鸡汤,陈满拿着汤匙,为父母各盛了一碗,“以尽孝道”。一家人好久没这么一起吃饭了,气氛很温馨。 探视时间很快就到了,站在监狱的坝子里,父母和儿子即将分别,互相挥手。 在转身的那一刻,陈满突然停下脚步,对狱警说,“警官,我妈要代刘阿姨亲我一下。”狱警点了点头。这时,王众一上前一步,捧起儿子的脸,左边亲了一口,右边亲了一口。 监狱里的其他囚犯隔着网墙看到了这一幕,他们齐齐向王众一挥手。其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妈!” 王众一忍着没哭。时隔15年,王众一依然记得当天的场景。她保留着当天她穿的那件红色毛衣,虽然已经缩水变形,“小得不成样子”,但她还时不时拿出来穿在自己身上。 那天和陈满分别后,夫妇俩踏上了监狱大巴。一路上王众一一直强忍着情绪,可大巴揽客频繁回到监狱门口打转,这令她心如刀绞,一路上掩面痛哭。 也许是悲痛过度,也许是回程颠簸,在湛江赶火车的时候,丈夫陈元成先上火车抢位子,王众一提着包袱下天桥时,一脚没踩稳,重重地跪在阶梯上……腿膝关节骨折,胸口和腰部受损。坐火车经过柳州,在兄弟家休息了近半月,才浑身贴满膏药回家。 那一年,王众一 67岁,陈元成66岁。这次受伤,让王众一留下严重的后遗症。时隔多年,腰部仍然有瘀血,哪怕只是靠一下门,就会像触电一般疼痛…… 之后,王众一再也没去过海南。 侧/记 数百封家信是她和儿子的唯一联系 王众一和丈夫分了工,丈夫写申诉信,她写家信。 在23年的时间里,他写了至少77次申诉信,每次寄10多处单位,大多石沉大海;而她,写了数百封家信。 她每个月都写,后来定在18号写信,她觉得这是个吉祥的数字:18,要放。 家信都是夹在书中寄去,每封信的开头是一样的——“亲爱的满儿:你好!全家想念你,全家爱你!” 2004年陈满生日,她提笔在信中写道:“菜花已开始开出黄色的花朵,又一个春天。你要珍惜时间、健康、知识积累,春天永远属于你,真正的春天一定会给予我们幸福!更多的话在心中,在文字以外,你能听得到,你能得到。” 末尾落款,“永远爱你的爸爸妈妈”。 王众一说,收信的日子是她的盼头。最难熬的时候,是没有信,没有电话,关于陈满的一切消息被切断。“就像是中间隔了块铁板,永远不知道那头发生了什么。” 她经常梦到陈满,梦见他穿着烂毛衣,裤子破了洞,一直哭着对她喊冷。她常常半夜醒来,反复睡不着,要起来吃4次药才能勉强入睡。 她在书桌前摆放着成摞的申诉状和家信,放在最上面的是陈满写给她的一首诗: 《思念》 如小舟卷进汹涌澎湃的巨浪盼望回归宁静的港湾深深地体会到思念 蕴藏着无边的浪潮如冰冷的残冬尝尽了天寒地冻的凄凉等待初春的暖风吹去心头重重的枷锁思念 让人有温馨的遐想思念牵着心头的千丝万缕挥不去 抹不掉在沉沉浮浮的人生中纠缠着悲与喜尽情品味甜酸苦乐 满儿寄给爸爸妈妈 4 |$ T) T( |& O4 g. V* {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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