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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范生王瑜毕业于2023年,大学生活中有三年都在疫情期间,她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一点,找工作时被HR拒绝。! u3 v1 r& y% T1 r4 u
2024年9月,刚刚离职的王瑜给一家教育机构投递了简历。和HR的交流最初还算顺利,后来,HR突然问王瑜:“你是去年毕业的吗?”% u/ ~3 C& s) |
得到了肯定回答,HR追问她疫情期间学了哪些东西,最后,他以王瑜在疫情期间完成课程,缺少实操训练为由,拒绝了她。
1 m- h0 }/ [" Y1 u8 X+ ^王瑜的遭遇并非孤例。2024年10月,有媒体报道了多名应届毕业生求职中遭歧视的现象,在部分企业HR口中,和王瑜类似的学生被称为“疫情班”学生。一企业负责人直接向媒体表示,不接收2022届至2024届的毕业生,并称在自己交流的圈子里,“普遍对疫情班的孩子们不太认+ b* K) x9 z, s% Y3 c* |+ A2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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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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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I: h. j# [; _) |0 b歧视的另一头,是竞争愈发激烈的就业市场。2024年3月,北森基于过去一年的数据,呈现了一份招聘趋势报告。报告显示,2023年招聘供需指数整体走低,企业对人才愈发挑剔,优秀人才和复合型人才备受追捧,普通人才或面临过剩。# u4 h0 k7 R% h% I" e5 O3 t
根据教育部统计,2024届全国普通高校毕业生规模预计达1179万,同比增加21万。
1 Z E* G' v4 C; w7 J“疫情也不怪我们。”王瑜气愤地甩下这句话,把那个HR拉黑了。但求职还要继续,和王瑜一样的“疫情班”应届生,依旧要在竞争愈发激烈的就业市场中,与自己的“身份” 展开对抗。; T q. w6 F8 f- C' j
“不招上网课的” 2024年6月底,许彤从湖北某公办本科毕业,她面试的第一家公司那里,她就听到了对“疫情班”大学生的歧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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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试当天,许彤排在小组第二位。面试中途,一个领导走进来询问HR面试情况,“来的人是哪个批次的”。听说当天的面试者大多是2024届应届生,他直接向HR表明,今年不招应届生。. [( N% P3 S4 j6 L! a0 w5 O7 U
“(2024届应届生)都上网课,学不到东西。”领导当着许彤的面对HR说。
2 }0 K6 z3 P. B7 |许彤的第一反应是“莫名其妙”。她立刻反驳对方,上网课只是没有和老师在一起上课,但课堂内容都是老师实时直播,“在教室正常上课不也有人不学吗”。但领导只是来了一句“反正不招上网课的应届生”,就离开了面试间。随后,HR以不接收应届生为理由拒绝了许彤。
8 {: W6 _+ U) d: j1 {“当时感觉打击还挺大的。”许彤说。被拒绝后,她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和后来面试的四五个应届生挨个聊了聊。她发现,与自己同届的毕业生得到的答案都一样:公司不接收应届生,即使他们的应聘岗位、专业都不相同。相比之下,有几个往届生则成功应聘。
0 ]4 B- j2 E3 o+ `“网课”成了一种负面标签。2024届的郭菡毕业于西安的一所二本院校会计学专业,2024年9月,她在招聘软件上投递简历后,HR要求查看她的手机电量使用排行,还说“疫情班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一边上网课一边玩手机”。+ @4 P8 \5 |$ M
这个标签在求职中被频繁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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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D2 h9 k) w( G+ m7 ?后来还有两次,许彤在线下面试时直接被企业告知,2024年的毕业生大多通过网课完成大学课程,能力很有可能与岗位需求不匹配。* J* j$ J; i$ q1 v8 l/ C
而郭菡回忆,2024年6月以来,“疫情”“网课”相关的问题总会在求职过程中冒出来,面试官会问她,是如何在网课中学习的?怎么提升自己的专业水平? s; p* R; C/ M6 t5 p
面对标签,解释往往不管用。即使郭菡回答了HR的问题,得到的反馈依然是,她学的东西“还有点浅薄”,需要企业花过长的时间去教。; ?; M! Z: p$ i' F+ U$ E
在被HR质疑时,王瑜马上表示,自己只在2020年集中上了一个学期的网课,其他时候大多是线下上课。在校期间,作为师范生的她还会经常接受试讲训练。
i9 N: }4 C% O$ w7 U4 q可HR并没有改变想法,反而回了王瑜一句:“你们这一届毕业的技能没学好,事儿还多。”
/ l3 B4 B- c* ?; j2 `6 n* x被第一家公司拒绝后,许彤思考了很久。她感到委屈,但又觉得企业的考虑“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回想起本科的网课学习阶段,她觉得上网课确实“全靠你的自制力”。没有自制力的人,“你就真的是什么都学不了”。$ }) T4 r# A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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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否认疫情给2024届本科生带来的影响。2020年2月,当时还在读高三的许彤就开始上网课。上大学后,网课一直持续到大三上学期。而比较重要的课程恰恰集中在网课期间,到了大三下学期,专业课的数量减少,专业学习已经步入尾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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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6 b% h0 L' T4 i许彤发现,室友在上网课后变得懒散。大一刚开始,大家会在寝室一起写作业,一起讨论。后来一直上网课,室友似乎觉得网课内容不重要,也不再认真完成作业了,常常是等许彤写完,她们再拿去抄。( a; W r3 [- W9 \) M
许彤所在的动画设计专业看重实操。上网课时,学生需要一边用手机听课,一边用电脑操作正在学习的软件。等到她终于入职一家公司,发现与自己同届的一个毕业生连最基础的建模都不会,许彤因此也有了猜测,“可能是因为上网课”。* [* D( X2 {5 n% f* h) K( [+ i
这自然同样是企业的顾虑。据封面新闻报道,一位2023届毕业生在参与2022年的秋季招聘时,进入到一家大型食品股份公司的一轮面试,线上会议中,包括她在内的三四名学生被面试官提问:“你认为三年(上)网课的学生,配得上我们的薪资吗?”
- V6 X9 g( R2 x3 ?网课之外,部分学生还缺少校外实践。一位前地产公司重庆地区HR告诉南风窗,他注意到“疫情班”应届生的校外实践经历有所减少。一直以来,该企业都会筛选出有3段及以上校外实践的应聘者进入面试,而在“疫情班”中,至少50%的人校外实践少于3段,过去,这个数字只有大约30%。
4 E8 ~0 P& @/ Z“其实非常多对于社会的基本认知、对于整个世界的概念是应该在大学的时候完成(形成)的。”上海浦东某企业负责人张岚认为,疫情使当时的在校生少了一个了解社会的过程,“他们对整个世界的认知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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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种认知缺乏与差异,会表现在工作的细节中。例如当下流行的“社恐”“i人”等标签,在张岚看来都意味着“没有与社会相处的(能力)”,她也遇到过不少缺少沟通能力的应届生。此外,张岚也发现“疫情班”应届生做事比较拖拉,一件周四应该上交的工作,她很难在周三看到成果,一定要等到周四下班前才会收到。3 d( z }6 ? v' p3 m' [
“当然现在这个都算比较快的了,更有甚者是在周四晚12 点之前。”张岚说。自2020年至今,她的公司招收了20余名应届生,但2024年春季,她决定不再进行校招了。3 H2 ^' P, z$ T/ E7 ?9 G8 t0 @
并非所有应届生都是如此。许彤也在网课途中睡着过,“有两三次”。但作为预防,也因为担心自己上课走神,她会把没有回放的每节网课都录下来,每天晚上再复盘一遍。
% P- x" h8 [- N- h; E" b王瑜上网课的时间更少,有足够的实践经验,大三时她曾去一所学校实习,也曾多次接受教学培训,内容从授课知识点到仪态、教案书写都有涉及。她们并不觉得自己与往届毕业生有能力上的差别。- C+ v( b5 f/ ]3 g, Y
但对应聘者的鉴别和培养也是一种成本。一公司负责人在接受封面新闻采访时坦称:“有差的就有好的,只是对于公司来说,分辨成本太高了。”张岚则认为,与其花时间精力培养那些愿意学习的应届生,不如找一个本来就与企业有共同认知的人,“就不需要再去培养一些在我们看来是常识的问题”。
* j, q7 [. y# ^4 k+ [( a这背后是企业自身的成本压力。张岚告诉南风窗,停招应届生也与企业发展的困境相关,目前企业发展困难时,在简历阶段就淘汰应届生是压缩用人成本的举措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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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5 K0 d1 P7 K& @+ k4 n5 b* S“比如我今年要招 10 个人,可能会收到 500 个简历,疫情期间(毕业)的可能占 200 个。”在张岚看来,她不需要去筛选那200份简历,“因为我(多看200份)得到的效果,和我在(剩下的) 300 份简历当中得到的是一致的。”8 G, w$ Q J+ K$ n
能力的好坏,不直接取决于是否在“疫情班”,但坏就坏在嫌隙暗生。' {! ^7 n3 d1 U$ X+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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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工作一个月后,许彤发现,和自己同届毕业的一个员工连最基础的建模都不会。连许彤自己也感到很奇怪,那一瞬间,她的脑子里冒出一个猜测:“可能还是因为网课。”
9 x4 f7 ~7 _/ x# g, T# d/ [% x类似的联想广泛地在人们脑海里发生。人类学学者袁长庚长期以来一直关注年轻人群体,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身边的学生常常主动把自己归为“疫情期间上大学的一代”。这种身份认同指代了很多东西:比如上学期间缺少机会、没有办法享受大学生活、不比往届竞争力强,“他们自己也在嘀咕”。在袁长庚看来,疫情是否真的带来了他们担忧的那些“缺陷”,还无法轻易下定论。但他确实感觉到这种身份带来的自我怀疑,“他们会没有自信,或者说是有更多的不安和焦虑”。$ x2 ~( b8 }# B- P4 N( ^
自我怀疑会形成一种思考的回路。前不久,袁长庚的一个研究生有些不适应读研的生活,两人交流时,学生就提到,可能是因为自己是“封校的一代”,没有太多外出锻炼的机会,遇到不顺就很容易有挫折感。6 m' _% F2 L7 c" X' I X
袁长庚很意外,“出了问题之后,他们会自己去回溯(到疫情),这个连接是他们自己完成的”。% Y8 z% d4 f( N/ m4 v
而标签的存在,可能会遮蔽很多真实的问题。从身边做HR的朋友那里,袁长庚看到,没有发生疫情的时候,他们对大学生也会有一些想法或偏见,例如实操能力不强、过于脆弱和自我等等。一旦有了“疫情班”这种说法,不论是在HR还是应届生心里,这些本来存在的问题“可能就被放大了”。4 x2 ?% O) f/ y) u4 J+ z.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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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人类学的角度来说,我们其实比较害怕某一个标签或者身份被创造出来,因为它几乎无一例外地就会把人归因,然后做简化,这个过程中会有很多的偏见出现。”袁长庚说。
; F2 D/ i& H( m' s如今,许彤已经工作近三个月了。入职之初,HR直接告诉她,因为她是在疫情期间读的大学,公司担心她的能力不足,所以在入职前几个月,许彤的工资会比其他同事低。
0 P @8 c7 `! C+ M- H这是她终于得到的机会。在此之前,因为屡屡遭遇“疫情班”偏见,原本想在重庆发展的许彤,一度想要回家休养,“那段时间确实受打击比较大,我就想如果找不到我就回家吧”。后来面试成功,即使HR提出了这个条件,她也想“好好干”。
4 w. \! l4 R# e3 J入职一个多月后,许彤发现自己的工资涨了一千多。她打听了才知道,因为领导看见了她的能力,她的工资涨了回来,和其他员工持平。
1 |" ?% m9 ~0 d) m; S y) l“用实力说话。”许彤依然不认为自己和非“疫情班”毕业生有什么区别,“我甚至觉得我比他们优秀啊”。许彤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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