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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族歌手呼斯楞的一曲《鸿雁》唱响了大江南北,火遍了长城内外。这首歌的歌词内容特别贴近当下人们的生活。当下时代在变革,社会在转型,利益在调整,但是人民的生活却一天也不能停止,这就迫使亿万民工远离家乡,远离亲人,南下北漂,羁旅他乡,谋求生活,其思乡之苦、怀亲之情何以寄托?所以在这变迁的时代,在这聚少离多的众多人群中,《鸿雁》一曲一经播出,那感人忧伤的歌词,那跌宕起伏的旋律,那悠扬浑厚的马头琴声,那苍凉缥缈的呼麦号子,不管是游子还是留守媳妇都会引起强烈的共鸣,一时间被广为传唱。这首歌词最大的成功之外在于青年词作者吕卫燕抓住鸿雁这一特别具有寄托意义的鸟儿记录了游子南下北漂的艰辛和留守媳妇的孤寂,抒发了他们思念家乡、思念亲人的浓烈感情,听来特别撩人心扉,具有极强烈的审美意义。《鸿雁》这首歌倍受人们喜爱,其实不仅仅在于她优美的旋律和唱出了人们的心声,其中关键的因素还在于“鸿雁”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具有深厚的底蕴,历来都倍受人们重视和喜欢。“鸿雁”这一艺术形象在我国古典诗词中很早就是一个特殊的文学意象,具有独特而丰富的审美内涵。从遥远的诗经时代就开始了“雍雍鸣雁,旭日始旦”的歌唱,随着雁去雁归来,咏雁的诗歌也层出不穷。高适的“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李商隐的“朔雁传书绝,湘篁染泪多”,洪升的“天淡云闲,列长空数行新雁”……诗人们以各种形式咏雁,寄托无限情思,抒写人生感悟。征鸿嘹唳,回荡在迁客骚人易感的心灵;雁字一行,书写在唐诗宋词灿烂的云霄。 众所周知,鸿雁它随季节的变化而南北迁徙,它是一种候鸟,就是因为它具有这一特点,因此在中国古代诗词中让它义不容辞地担当起渲染和烘托思乡怀亲之情、羁旅漂泊之感的重任。古人认为,雁候鸟,春北飞,秋南飞,因在北方产卵,故北飞雁称归雁。春已归来,东风“熏梅染柳”,大雁开始北归。目睹北归雁,游子怎不心动,禽鸟尚知回故土,人又何以堪?张渭“自恨不如湘浦雁,春来即是北归时”(《别韦郎中》),卢照邻“愿逐三秋雁,年年一度归”(《昭君怨》),均表现了对雁能随着节序南飞北还的羡慕,由此而生人不如雁之感叹。辛弃疾北望中原,“生怕见花开花落,朝来塞雁先还”(《汉宫春·立春日》),这一“怕”字饱含了词人忧国怀乡的多少辛酸感伤!欧阳修被贬到峡州夷陵县做县令时,“夜闻归雁生乡思,病入新年感物华”(《戏答元稹》),宋之问旅宿淮阳亭,见“暗草霜华发,空亭雁影过”(《旅宿淮阳亭口号》)而引动归思。像这种借鸿雁来抒发思乡怀归之情的诗歌,在中国古典诗歌中可谓俯拾皆是。雁寄托了漂泊在外的客子重返故乡的无限期望。 因季节而迁徙的鸿雁本来就被文人寄托了深厚的感情,如果在迁徙的过程中,有一只雁因种种原因而落了单,成了孤雁,那更引起了人们的遐想。望群雁而兴思,见孤雁而生悲,孤雁的意象自然成为诗人羁旅孤独的写照。鸿雁迁徙时常汇集成数十只、上百只的大群,在天空中成“一”字或“人”字形列队飞翔。“白犬吠风惊雁起,犹能一一旋成行”(方干《夜会郑氏昆季林亭》)、“蜃楼百尺横沧海,雁字一行书绛霄”(黄庭坚《虚飘飘》)便是这一特征的生动写照。唐汝询曰:“雁集必有俦侣,故离别者兴思焉。”(《唐诗解》卷十七)羁旅之中的诗人往往望群雁而兴思,见孤雁而生悲。李欣《送魏万之京》中就有“鸿雁不堪愁里听,云山况是客中过”之句。北周庾信曾写过《秋夜望单飞雁》:“失群寒雁声可怜,夜半单飞在月边。无奈人心复有忆,今暝将渠俱不眠。”一只失群的寒雁在夜半凄凄单飞,那呼唤同伴的哀鸣一声声划过夜空,传进愁情正炽、夜深无眠的词人耳中,让他不能不生出愁多魂销之叹,整首词中雁之孤影与人之孤影彼此衬托,抒发了词人不胜孤寂幽独的情怀。孤雁的意象在很多诗中都传达了这种孤独伤感。苏轼被贬黄州,作《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咏孤雁:“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在这里,孤雁是吟咏的对象,更是诗人自我的写照,词句字字写雁,又是字字写人,词人的哀怨凄凉、幽愤寂苦都借孤雁形象而表露无遗。 张炎《解连环·孤雁》以“楚江空晚,怅离群万里,恍然惊散”,表达国破家亡的失落孤寂,以孤雁“暮雨相呼,怕蓦地玉关重见”的想象,寄托收复中原的愿望。辛弃疾《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也有“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之句,报国无门的辛弃疾听断鸿嘹唳,顿起孤独之叹:“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在这些诗词中,形单影只的离群孤雁就是诗人自况,诗人的孤独心境就是借孤雁这一意象来表达的。 古代交通不便,通讯也不发达,虽有思乡思亲之情,但这种感情在现实生活中却无以传达,这也是让人凄苦的事。但人们却也从鸿雁身上找到了灵感!鸿雁迁徙有迹、往返有定的特点又让它成为诗人寄寓心灵、传达情感的意象。古代有雁足传书的典故。《汉书·苏武传》中载,苏武出使匈奴,被囚19年之久,后来汉朝新派的使者针对单于“苏武已死”的说辞,诡言“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系帛书,言武等在某泽中”,单于只好放了苏武。后来就用“鸿雁”“雁书”“雁足”“鱼雁”等指书信、音讯,鸿雁以传送书信的使者形象出现在诗歌中。如,李白《淮南卧病书怀寄蜀中赵征君蕤》:“寄书西飞鸿,赠尔慰离析。”王安石《示长安君》:“欲问后期何日是,寄书应见雁南征。”鸿雁在这里就是传书的信使。李清照在其著名的《声声慢》中叹道:“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传书的雁儿飞过,可是丈夫已死,还捎信给谁呢?正伤心时,细看雁儿却是丈夫生前云中寄锦书的旧时相识,此时心境,真是“怎一个愁字了得”! 传说北雁南飞,到衡阳(今属湖南省)为止开始往北折返,衡阳被称为“雁城”,有“回雁峰”。范仲淹诗云:“衡阳雁去无留意”(《渔家傲·秋思》)。秦观被贬郴州(今属湖南省)后作《阮郎归》云:“乡梦断,旅魂孤,峥嵘岁又除。衡阳犹有雁传书,郴阳和雁无。”郴州在衡阳以南,是雁儿也不到的地方,没有信使,乡书交付给谁?真是一片孤苦无处诉啊!词句借雁足传书和衡阳回雁的传说委婉曲折地透露出词人内心难以言传的苦痛,语似平淡,含蕴深刻。 鸿雁虽只是一种鸟,但它与其它鸟又截然不同,它体格庞大,是一种健飞之鸟,翅膀拍动时频率适中,沉雄有力,不似鹰鹞猛悍桀骜,也不似鹤鹭之轻灵飘忽,而是给人以坚忍强劲的审美感受。鸿雁是随阳之鸟,它虽然在季节和环境的渲染下带有“秋”的意象,但它与蟋蟀、鸣蝉等秋虫之美仍有所不同。听秋虫之浅吟低唱,不免产生物华将尽的寂寥之感,看鸿雁之布阵南征,则令人心胸开阔,精神振奋。“秋色萧条,秋容有红蓼;秋风拂地,万籁也寥寥。惟见宾鸿,冲入在秋空里,任逍遥”,便是对鸿雁这一美学特征的生动把握。在风频雨骤的春日或霜寒月冷的秋夜,当鸿雁结阵翱翔,引吭嘹唳、雄姿勃勃地掠过长空时,人们的这种审美感受就更加明显、强烈。鸿雁迁徙时常汇集成数十只、上百只的大群,在天空中列队飞翔。“蜃楼百尺横沧海,雁字一行书绛霄”;“白犬吠风惊雁起,犹能一一旋成行。”鸿雁这种行序整齐的飞行特征,使中国古代文人们赞叹不已。鸿雁健飞,且性情机警,南征北返时,中途很少停歇,人们能看到竦峙树端的鹰、栖息房梁的燕、兀立江滩的鹤鹭,却很难看到静态的鸿雁。在中国古代诗词歌赋中,鸿雁大都以动态出现,鸿雁翔姿优美,亦刚亦柔,曹植的《洛神赋》中就有“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之语。鸿雁南迁阵容非常壮观,在朔风凛冽、尘沙蔽日的秋冬之际,当一群群大雁雄姿勃勃地掠过长空时,亦能唤起古人雄浑悲壮的审美感受。这种感受对于边塞诗人来说,尤为强烈。“雁来惨淡沙场外,月出苍茫云海间。”借秋空雁阵渲染沙场征战的雄浑悲壮之貌。9 s5 B0 v: O# u5 P7 X9 `( J
鸿雁虽只是大自然造化中普普通通的一物,但一旦被人们赋予了某种感情,那个普通的一物也变得不普通了。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自然界的鸿雁只是一种单纯的客观物象,诗词中的鸿雁则已“着我之色彩”,是诗人审美创造的结晶和情感意念的载体。因此,在不同情感意念的诗人眼中,鸿雁具有不同的审美意蕴。刘勰《文心雕龙·物色》也说:“岁有其物,物有其容;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一叶且或迎意,虫声有足引心。”当鸿雁的某一特征触动了诗人的某种情感意念,或者当诗人带着某种情感意念去观照鸿雁的某一特征并产生心灵撞击时,翩翩飞鸿便定格成美丽的诗篇,成为一种表示特定情趣和意味的艺术符号。经诗人反复歌咏,鸿雁已发展成一种极具典型意义的诗歌意象,并形成了独特的象征意义系统,从而具有了丰富的审美内涵。如果了解了“鸿雁”在中国古代诗词中的特殊意象和丰富的审美内涵,再来欣赏《鸿雁》这首歌的歌词,那你的感觉绝对的不一样!那你的体会绝对的更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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