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陕西平利县女娲文化广场附近一家足疗店,刘先生正等着客人光顾。生意并不算好,有时一整天等不到一位客人。 与妻子离婚后,这家足疗店,曾是刘先生走出大山的资本。儿子出事后,他把店盘了出去,现在又回到店里打零工,赚一点钱补贴家用。 2021年底,刘先生12岁的儿子祺祺(化名)被同级两男生施暴,目前半边身体无知觉,成了半植物人,智力倒退成幼儿。治疗到现在,已花费七十余万元。刘先生卖掉了房子和车,但依旧捉襟见肘。 去年,刘先生将两名施害学生及家长告上法庭。今年3月,法院判两男生的监护人吴某某、秦某某、张某某、王某某共同赔付1644209.87元。目前,除了秦某某已支付40万外,其余的钱迟迟没有赔付。 祺祺急需这笔钱做有关癫痫和精神障碍的两个手术,刘先生被困在高昂的手术费中。 10月30日,刘先生告诉他希望能获得帮助,“我的信念就是救孩子,孩子还有一口气,我必须得救,我要尽到我做父亲的责任,我能把他救回来。”
刘先生【1】看到诊断书,感觉天都塌了 事发当天,刘先生正在外地办事,中午时分学校的老师打来电话,说“你孩子被打了,打得有点严重”,叫他赶快赶过去。刘先生让对方孩子的父母先把孩子送到医院,他立马往回赶。 赶到医院时,孩子已经被送进ICU(重症监护室),刘先生看到孩子的诊断书后,感觉天都塌了。 据陕西省平利县法院民事判决书,祺祺被诊断为颅脑损伤、蛛网膜下腔出血,多处软组织损伤。转院治疗多日后,祺祺被诊断为闭合性颅脑损伤、盆腔少量积液,还有创伤性癫痫、创伤应激障碍、脑器质性精神障碍等。 2023年4月14日,安康金州司法鉴定中心作出鉴定意见:祺祺伤残等级属四级。 同年9月12日,法院委托指定鉴定机构进行鉴定,结果为:祺祺本次外伤导致闭合性颅脑损伤,后遗精神障碍,重度智能减退,日常生活随时需有人帮助的伤残程度评定为二级伤残;导致外伤性迟发性癫痫(重度)的伤残等级程度评定为四级伤残;本次外伤的护理依赖程度为完全性护理依赖(需2人护理);本次脑外伤后继发外伤性迟发性癫痫(重度)、精神障碍重度智能减退均为本次外伤所致,其外伤参与度为96%-100%(建议100%)。 刘先生不明白,为什么孩子会被打。祺祺一岁的时候,他与妻子离婚,父子俩相依为命,平日里,他对孩子管教严格,“孩子并不是一个惹事的人”。事后,他去问同班的学生,一名孩子称,打祺祺的那个同学,之前问祺祺要过很多次钱。 据民事判决书,原告祺祺、被告吴某某、张某某系平利县城关初级中学的学生。2021年12月30日13时许,原、被告三人在平利县城关镇女娲广场乒乓球场打乒乓球。 打球过程中,张某某使用电话手表给祺祺拍照,引发祺祺不满,继而引发吴某某、张某某与祺祺发生肢体冲突,祺祺被打伤。 监控视频显示,祺祺被一人抱摔至头着地。刘先生称,之后祺祺被伙同的另一人骑至身上,两人用手揪住祺祺后脑勺的头发,往地上撞。祺祺昏迷后,被拖行十几米,之后再被捶20多次,“施暴过程持续了20多分钟,班主任发现后,联系了各方家长”。 今年3月,法院判被告吴某某、张某某致原告祺祺受伤产生的医疗费、护理费、交通费、营养费、住院伙食补助费、残疾赔偿金、精神抚慰金、住宿费、鉴定费共计1644209.87元(含被告吴某某已支付的20000元),由两名被告的监护人吴某甲、秦某某、张某甲、王某某共同赔付并承担连带责任。
民事判决书。图/九派新闻 黄家樑 双方没有上诉,判决生效。但刘先生却没有得到喘息的机会:对方没有执行赔偿。为给孩子治疗,刘先生先后把县城里的房子和车子都卖了,如赔偿没到位,孩子后续治疗所需高昂的医药费便没有着落。【2】未执行的赔偿,难凑齐的医药费 祺祺第一次病情恶化是2022年2月初,他突然抽搐、口吐白沫、神志不清、大小便失禁。 刘先生把孩子送到安康市中心医院治疗,经多次专家会诊,诊断结果为创伤后癫痫、创伤后应激障碍。从那之后,祺祺不再说话,家里再也没有响起他活泼的声音。 祺祺变得害怕这个世界,有很多次晚上入睡后,儿子会突然在床的角落蜷缩成一团,发出恐惧、奇怪的声音。“我感觉他拼命想发泄,想发出声音,但是什么也没说出来。”每每这时候,刘先生就会把孩子抱在怀里,拍着他的背安抚他,至少安抚半个小时,孩子才会慢慢平静下来。 经专家诊断,祺祺患上抑郁症、自闭症,智力逐渐减退,生活已经不能自理。 不仅如此,祺祺还开始自残,“他会用剪刀剪自己的手,拿刀戳自己、割腕”。有一次,刘先生转身拿东西,不过一分钟的工夫,再回头,儿子在自己手腕上割了好大一条口子,鲜血喷了一地。刘先生彻底慌了神,死死按住儿子的手,给他缠上绷带。 所幸,当地的慈善机构给祺祺请了心理医生,安排了心理辅导。从2022年9月开始,经过一年的治疗,祺祺的精神状态好了一些,虽然还是不说话,但祺祺吃饭不用喂了,和他说话,他知道看着你。 但孩子仍需24小时护理,癫痫随时可能发作,要经常去医院治疗。因吃的药伤肾,大约一个月前,祺祺去西安住院治疗,又因为老母亲生了病,刘先生回到平利县照顾母亲,由护工帮忙照看儿子。 此外,迫在眉睫的是,2023年11月,医生说要赶紧给祺祺做手术,一个是癫痫的手术,一个是精神障碍的手术,医生建议在一年内做,不然后续神经元坏死就更难办了。 两个手术预计花费一百多万,这似一座大山压在他身上。钱,给他带来了一道又一道坎。 儿子刚开始在安康抢救的时候,施暴者之一的父亲吴某甲给了2000元,后来又支付了两万元,加起来三万多,而后鲜少露面。因为有第三方责任,合作医疗报不了,钱很快就花完了。欠费后医院停药,他被逼无奈,给校长下跪,求校长帮忙联系对方家长先给点医药费,先救救孩子,但没要到钱。 从今年3月至今,刘先生只拿到了施害一方家属秦某某的40万。秦某某说,她支付了这笔钱,孩子的后续治疗不许再找她。当时急需用钱,刘先生只得答应。 结清拖欠三年的护工工资、还掉高利贷、支付孩子今年治疗的费用,40万很快就花没了。剩下的钱,再也拿不到,对方说没有钱赔偿。刘先生感到很气愤:“你要说一下子全部拿出来,那肯定有困难,但他们是有能力先支付一部分的。”他听说张某某在外面开大车,一个月能挣一两万,但张某某没给钱。 刘先生曾去请求法院帮忙,法院执行局负责人曾表示,被执行人没有可供执行的财产。“法院说如果发现他们有可执行的财产可以告诉他们,我一个普通人上哪儿去找?”刘先生倍显无奈。 2024年4月4日,施害人的监护人吴某甲因未执行给付义务,被限制高消费。吴某甲、王某某纳入失信被执行名单,失信期限两年。 据澎湃新闻,10月26日,平利县人民法院工作人员表示,一直在推进执行赔偿的事宜,已兑现部分(即秦某某赔付的40万),此执行款为秦某某把房子卖掉之后所得,“正在找对方说别的履行方案”。【3】“儿子活泼开朗,本来要到省里参加乒乓球比赛” 刘先生说他老家在山里,父母生了几个孩子,因为家里穷,只活下他一个,小时候吃不饱,所以个子也长不高。 他从小就立志要走出大山,初中就开始去外面打拼,当过裁缝,后来又学修脚。奋斗多年,终于靠足疗的手艺在县里买房、买车、结婚、生子,还曾想把父母接到县城生活。 已经深秋,他只穿一件粉色的短袖,也不觉得冷,脚上黑色的鞋子破成一丝一丝。他表示以前自己的身体更好,或许是遗传,儿子的身体也很好。
吴先生穿的鞋。图/九派新闻 温艳丽 他的手机相册存着许多祺祺在小学短跑比赛拿过的奖状和奖牌。事发前,祺祺本来要到省里参加乒乓球比赛。 “比赛是一级一级地往上升,他打乒乓球很厉害。”刘先生说,儿子活泼开朗,热爱运动,尤其是球类运动,他的梦想是当特警。 在祺祺被打一案中,刘先生还以平利县公安局(下称“公安局”)不依法履行未成年人保护职责为由,于2022年11月21日将平利县公安局诉至安康市铁路运输法院。该案于2023年3月22日作出判决。 刘先生称,事发后公安局不让其调取监控,无法起诉施害方,于是提起行政诉讼。据安康铁路运输法院行政判决书,法院查明:祺祺被打伤后,公安局立为治安行政案件。2022年1月16日,公安局委托机构做司法鉴定,要求祺祺支付1008元。鉴定结果显示为轻伤二级。当月26日,案件立为故意伤害刑事案件。同年2月14日,公安局作出刑事案件《撤诉案件决定书》,分别送达两名施害人及祺祺。 法院认为:一、被告平利县公安局接到报警后,以治安行政案件受案并展开调查并无不当。两名施害人未满十四周岁,不应受行政处罚。公安局应当依法作出书面的《不予行政处罚决定书》,在该文书中载明“责令监护人严加管教”的相关内容,并在作出决定之日起二日内将决定书复印件送达双方。 然而,公安局未作出书面的行政处理决定,也未向祺祺方送达相应文书。祺祺未构成重伤,且施害人未达到法定刑事责任年龄,公安局明知却错误将治安案件转为刑事,又以未达年龄为由撤案。 公安局将治理的治安案件转为刑事案件,当事人承担鉴定费,违反法定程序。未依法对治安案件作出处理决定,属于不履行法定职责。 二、公安局本应对祺祺父亲报案行为依法作出公安行政处理,并根据未成年人有关法律规定,对祺祺及其家庭实施必要保护措施,同时对两名施害人采取相应矫治教育。然而,因公安局未依法全面履职,致使祺祺被殴打一案的办理未取得良好的法律和社会效果。 法院判决,由被告平利县公安局在法定期限内对祺祺被殴打一案履行未成年人保护职责。
行政判决书因为孩子的遭遇,刘先生的精神受到严重刺激,一度病倒。2022年,陕西省残联认定他为二级精神伤残。 现在,他靠吃药舒缓精神,和儿子靠低保活着,每月拢共不到一千元的低保相对于医药费而言杯水车薪。照顾孩子之余,刘先生在足疗店上班,薪资并不高,有时候一天等不到一个客人。 医生说,到下个月,祺祺的最佳治疗时期就过了,刘先生迫切希望能先凑到钱治疗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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