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汽配城的地下代孕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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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平米，按照三甲医院标准，花450万元建起。”这是青岛老板丛某超口中的、自2024年3月投入使用的一个地下代孕实验室，号称北方最大。“主营”取卵、胚胎培育和移植，给非法代孕人员提供服务。
9 h# I$ X' t; b7 ^. d$ ^8月26日，知名打拐公益人上官正义再次揭露一起地下代孕黑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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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K1 k- b  w" [2 w/ J3 h上官正义告诉南风窗，今年6月，他通过卧底掌握到青岛老板丛某超私下开设地下实验室，勾结青岛市妇女儿童医院等医疗机构的医生、麻醉师和护士等，进行地下代孕实验室取卵、胚胎移植等非法活动。

同时，其指控称，代孕机构以5万元不等的价格售卖出生医学证明。

- A( `8 G. S  c- w当天，经媒体报道后，此事冲上热搜。上官正义表示，丛某超名义上是做试管婴儿咨询服务，暗地里涵盖了代孕产业的全链条。

1 X, ^- ^5 ?; x& p; y; ]2 Z  W5 P* D“该机构分工明确，专人通过网络物色卵妹，专人寻找代孕客户，专人陪产，专人对接与开发国内医疗机构。”上官正义在举报帖中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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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3 s9 y- p- X, b3 l) x. o% ~* t: t据一名不愿具名的知情人士介绍和上官正义确认，为该地下代孕实验室“操刀”的医生，先后是青岛妇女儿童医院生殖医学中心副主任医师李某和青岛市莲池妇婴医院产科副主任医师钱某某。另有不知晓具体工作单位的宁姓护士和一位麻醉师。

# ]6 z' j  |0 _; z# W知情人士透露，每做一次地下手术，代孕机构以现金方式给操刀医生1500元、麻醉师2000元、护士600元。从今年3月开始第一台手术至6月，约做了几十台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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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 v" M9 g' w" {: w1 _就此，8月26日，青岛市卫健委发布情况通报：针对网传青岛市某生物公司开展代孕一事，我委立即会同公安、市场监管等部门组成联合调查组，调查核实相关情况。一经查实，将依法依规严肃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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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v1 Q) p/ P代孕俗称“借腹生子”，是由第三方女性代替委托人完成孕育和分娩胎儿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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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V" Q* S6 g5 N9 {取卵、授精和胚胎移植是代孕中不可或缺的环节，我国禁止代孕，有人却从中看到了“商机”，做出了一条黑产。

2024年6月，多次与地方相关部门成功合作的上官正义接到消息称，青岛有一所地下代孕实验室，对方宣称可以进行取卵、胚胎培育和移植手术。上官正义顺藤摸瓜，发现了丛某超。

企查查信息显示，丛某超名下有两家公司——青岛春孕试管婴儿咨询有限公司和美克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前者成立于2018年4月，经营范围主要是试管婴儿技术咨询、医疗信息中介服务（以上均不包含诊断诊疗）等。后者成立于2023年3月，经营范围主要是细胞技术研发与应用、医学研究和试验发展、人体干细胞技术开发和应用等。

: A" z/ z8 K" ]* b0 U两家公司均不具有开展辅助生殖的资质。 青岛春孕试管婴儿咨询有限公司的相关信息，经营范围包括试管婴儿技术咨询、医疗信息中介服务（以上均不含诊断诊疗）；企业管理咨询、旅游信息咨询（不含旅行社业务）；翻译服务等/图源：企查查

7 Z: Z1 i' p: o在河南电视台都市报道的暗访视频中，丛某超承认上述两家公司归其所有，并称他们已经覆盖了生育的全产业链，除了有两家公司作为接待大厅之外，还在青岛有自己的实验室。并称自己的实验室是按照三甲医院标准建立，有些设备甚至优于三甲医院，面积约800多平米，花费450万元。

, A( Q$ M( [# s) z( z  W3 b. C9 B知情人士介绍，该地下代孕实验室位于青岛市城阳区荟程路某汽配城内。2023年12月租下场地建设，2024年3月10日左右开始第一台手术。手术排期按照促排卵时间安排，不过，该实验室在开业后一直“生意不好”，平均三至五天一台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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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底，上官正义前往青岛寻找该实验室。“进那个汽配城后右转往里，走到头后再往下走150米的样子”，上官正义说，实验室比较隐蔽，陌生人很难找到。另有人告诉他，实验室平日里从外边怎么敲门都不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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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7 v8 a) L0 i2 I. [7 n$ y“这个汽配城不是什么闹市，里面挺冷清的，没什么人，实验室那一侧，铺面基本上关门上锁了。”上官正义表示，他们到实验室门口，从外面看不出是何地方，一扇普通的门，没有任何招牌信息，门旁放了一台发电机。 地下代孕实验室外面的入口，很隐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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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敲门没人应，于是在外面等了很久，也没见有人进出，怀疑他们已经搬走了。”上官正义说，据他了解，6月份，有人就曾试图举报该机构，6月18日，该人士还曾给城阳区卫健委咨询过怎么举报此类代孕机构。

9 k0 G0 Z% P  P7 n& L其后不久，该机构的多个工作群聊相继解散。

不过，南风窗记者获取的丛某超朋友圈内关于实验室的图片显示，实验室内部设施完备，装修较新。 丛某超地下代孕实验室手术设备

“职业生涯完了，我很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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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g$ Z6 f& k- a& i" H& _丛某超实验室面积不小，但工作人员并不多。上官正义告诉南风窗，据他了解，该实验室共有五六人，有人负责寻找代孕妈妈和供卵女性，有人和医院谈合作，另有人负责实验室杂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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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核心的工作，交由“专业”的人做。在前述媒体暗访视频中，丛某超表示实验室的手术是请三甲医院的医生来做。根据知情人士反映，3-6月份，为该实验室“操刀”的先后是青岛妇女儿童医院生殖医学中心副主任医师李某和青岛莲池妇婴医院产科副主任医师钱某某。 青岛莲池妇婴医院产科副主任医师钱某某在医院的介绍栏

南风窗记者从该院挂号系统获悉，李某是该院生殖医学中心副主任医师，硕士，擅长女性不孕症、女性内分泌疾病诊治及辅助生殖技术的实施。

+ I" u5 A) p* C2 Z- h4 r% L$ L知情人士告诉上官正义，每次手术前，丛某超实验室合伙人魏某某负责专车接送李某，李某随带一位麻醉师。最初一个月，由李某主刀，青岛莲池妇婴医院的钱某某在一旁观摩。约4月，李某不知何故不再参与，便由钱某某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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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钱某某并无辅助生殖的专业背景，也未曾在生殖医学科出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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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莲池妇婴医院信息显示，钱某某是原青岛大学附属医院产科副主任医师，现该院产科副主任医师，硕士，擅长优生与遗传咨询、围产期保健以及熟练掌握阴道助产如胎吸、产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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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正义告诉南风窗，据他了解，李某每完成一台手术，丛某超指示其合伙人魏某某给予李某1500元现金酬谢，麻醉师每次2000元，因为麻醉师需自带麻醉药品，故多500元。宁姓护士，每参与一次手术，酬劳600元。

) E% a6 ?4 n/ U' b5 _上述酬劳均以现金装信封的方式给付。 青岛妇女儿童医院生殖医学中心副主任医师李某

此外，知情人士反映，因为实验室中人员不多，有时负责打扫卫生的人也会被安排去做B超等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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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日，上官正义前往青岛市妇女儿童医院和青岛市莲池妇婴医院分别找李某和钱某某核实他们是否参与地下代孕实验室非法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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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风窗记者获取的视频中，面对询问，李某最初否认自己参与过地下代孕实验室的手术。而在不断的追问下，李某犹豫片刻后松口，“我不是直接参与，他那边成立的时候我确实去看过。”

# l% d5 F, |4 Y" K' I' B$ K2 G3 ~不过，当他在实验室的照片被摆出后，李某又称那是当初给实验室做技术指导。随后，他承认自己去过几次，但具体几次记不清楚了，拿了多少钱也已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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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d9 b. k* R5 C* @  s/ k0 M“你是不是收了1000元？”面对追问，李某不时向下看，并回答道：“反正这个事，我知道了。我可能就像你说的，职业生涯完了，我很明白。” 地下代孕实验室手术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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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面对询问，青岛莲池妇婴医院钱某某最初也否认。在不停地追问和谈及李某后，钱某某又改口说自己当时只是去看看，后期李某不做了，他们就都不做了。在问她有无收钱时，钱某某笑着说：“我那个时候不做（手术）是没有钱的，我不做（手术）哪有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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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钱某某表示，她最初想跟李某学习做手术，后来李某不干了，她也没有再参与了。

代孕为何屡禁不止

( {! _# I. q$ P9 _4 X* t除了开设地下代孕实验室外，上官正义指控称，丛某超的代孕机构，还承接全国各地其他代孕机构的生产任务，勾结医疗机构内部人员，安排代孕产妇持客户身份信息住院生产，而后以3-5万元不等的价格贩卖出生医学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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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正义告诉记者，据他掌握的证据，该机构最少向山东、江苏、辽宁等3省5家医院输送了其他代孕机构的代孕产妇，安排生产。

“因为别的代孕机构不能（搞定）生产，他这边有关系，去他们对接的医院生完产之后，也不能白帮忙，所以他们就收这个出生医学证明的钱，一个出生证3-5万块钱。”上官正义说道。 地下代孕实验室内部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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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b1 i: W$ Y' I/ t2024年3月，南风窗就曾报道有代孕机构“收买”医院内部人员，为代孕产妇提供便利，使其可以持代孕客户身份信息顺利生产。

如此，待孩子分娩后，尽管客户并未亲自生产，但因为入院登记的是她的信息，其跟孩子自然产生了合法的亲子关系，并得以顺利办理出生医学证明和后续上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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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涉嫌为代孕机构提供便利的医院既有公立三甲医院，也有县级人民医院和其他民营医院。这种医院”内线“的存在给代孕机构带来了很大的便利，既能帮他们操作取卵和胚胎培育、移植的手术，又能使他们的代孕产妇可以在正规医院顺利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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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2 A$ \, X8 R" Z( w# O4 z而针对代孕，相关的法律法规还不完善。

; J( ?& ]/ j6 U6 |8 C: j上海市协力律师事务所资深家事律师李丹告诉南风窗，目前国内与代孕有关且仍旧拥有效力的法律法规，是原卫生部《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以下简称‘管理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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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一法规只是强制约束医疗机构和医务人员，并无法有效针对当下所存在的代孕黑产业链，也无法有效规制想要通过代孕获得孩童的生物学父母。

比如，根据“管理办法”第二十二条第二款，医疗机构和医务人员实施代孕技术的，由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卫生行政部门给予警告、3万元以下罚款，并给予有关责任人行政处分；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从某超朋友圈内容截图

李丹认为，只处罚实施代孕的人，不处罚寻求代孕的行为，这就导致了代孕需求始终存在，有需求就会有利益，有利益就会有实施者。“加上国内代孕孕育的孩子凭亲子鉴定也能单方面上户，这就导致了很多不想自己生孩子的人或者想传宗接代的家庭可以轻松寻求代孕母，实现代孕。”

; z* }) C' @! O! E4 r8月27日10时左右，南风窗记者致电青岛妇女儿童医院生殖医学中心，讯问李某是否正常出诊，对方工作人员表示线上系统如果可以挂号说明还在出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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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其被举报参与违法代孕一事，对方表示不清楚。随后，记者在线挂号系统看到，涉事医生李某仍可以挂号。其中，27日下午和28日上午的号，显示已约满，而且都是专家号。

! i- ]& r* Q+ S& e5 v当天下午，该院挂号系统已无李某。此外，李某在挂号系统的医师主页信息也已不显示信息。 8月27日下午，显示李某停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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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莲池医院工作人员向南风窗表示，该院产科副主任医师钱某某已经停诊，且停诊是临时的，恢复时间未知。对于其被举报涉嫌非法开展辅助生殖一事，对方称不清楚相关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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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8日，南风窗记者多次拨打丛某超的私人电话，均无法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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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G' |: A* j文中配图来源于受访者，首图为地下代孕实验室内部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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