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大凉山血色彩礼:36.8万元,两条人命 [打印本页] 作者: admin 时间: 2024-5-17 10:13 标题: 大凉山血色彩礼:36.8万元,两条人命 如果不是跟全村“兜钱”,阿根日轨的父亲就凑不齐36.8万元彩礼。按照彝族古谚,为儿娶妻是父母一生中最大的责任。 ! O( g- E1 N& U" b& t% g$ Y/ @& v y6 U, C) s) b
婚事订得仓促,冉英英发现与阿根日轨合不来。“我们说了很多次让她回去,都拿了人家彩礼了,不回去怎么弄啊?”$ w1 \1 Z1 x% J% p
6 ?; J7 ?5 A3 S1 _; T8 n 双方约定,等冉英英再次嫁出去,收到新彩礼后,退还阿根家的彩礼。“不把这个事情办好,后面可能会出事。”( K, Z" e. Z+ r"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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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拿不来就扣10万。”谁也说不清楚,冉拉发是深信女儿的衣服留在阿根家会被用于施咒,还是为暂不还彩礼找的理由。
0 |7 Y, I9 g( s, X( I 在外打工的阿根日轨不想结婚,提议让二弟先结,但拗不过父亲的心意,还是回老家相亲了。阿依知道,大哥结完婚,二哥也快了,家里拿不出那么多彩礼钱时,势必要把她“卖出去”——为儿子娶媳妇花的钱,要靠嫁女儿挣回来。 * p5 b+ _: Y7 W8 I& L' _3 b6 V u- ^% z( M
阿依身边几位十五六岁的朋友,一个个都嫁人了。初二那年,经常跟她讨论作业的女同学突然辍学,嫁给一个大自己7岁的男人,15岁就怀孕,又因为身体状况不好堕胎。还有一个朋友订了娃娃亲,也快要结婚。, t& b) W7 N" H
) t, Y4 H: h i8 Y6 g 2023年夏天,阿依在收到高中录取通知书后辍学了。父亲说过很多次,她不能再读书,不会为她交学费。“我爸说女孩子念书没用,以后都是要嫁人的。”说着,阿依突然仰头大哭,“我也不愿意嫁人,我必须得嫁。就是(因为)没钱。”7 E0 H8 ~/ O' V) Z9 Y. |
9 `' R$ I& x% M2 }0 K( B" k 家中出事以后,阿依的母亲身体更虚弱了。二儿子在外面打工,她需要阿依扛起大部分农活。但再过一两年,她还是会把阿依嫁出去,“没办法,要给老二讨个媳妇儿”。 8 l# P' t2 Y2 N9 m# c * Q/ x/ O% p' v 打算收多少彩礼呢?她想了想,三四十万吧。
2024年4月,凉山州普格县,阿根子组的妻子在家中牛圈旁“我们两个合不来” # k: }3 n3 K' H# A& x3 @9 B7 D
“我不敢想象(阿根日轨会杀人),我不知道他们是这样的人。”2024年4月下旬,冉英英在电话中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父母的死成为压在她心底沉甸甸的石头,“我很自责,要是一开始不喜欢他(阿根日轨)的话,也不会出那么大的事”。 : `( a- O- M2 z9 Y9 C. @1 l) Q) R! v$ H
在冉英英的叙述中,父亲找彝族祭司算出来,她在2022年不适宜结婚。于是,订婚仪式后,她跟随阿根日轨前往东莞打工,婚前同居,计划过了2022年再安排婚事。( H! p6 ^& d- k. ^
2 h. o. B% Q% ~$ q% u" B3 D- A* d 不料,在东莞的电子厂工作刚过一个星期,冉英英就逃跑了。“他用巴掌一直打我,用脚一直踢我的肚子。”冉英英称,不记得打架的原因,她也还过手,但“打不过他”。 8 ~" H. l: M, T. |: i5 b " C4 Y" w c5 I( A “从这时候我就已经想过离婚了。我们两个合不来。”冉英英意识到,这桩婚事当初订得太仓促,以至于她没有时间了解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I# L8 \* g5 V$ U \7 H - |8 }% n& u3 P5 W" S$ y 阿根日轨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阿依的描述中,阿根日轨温柔得像个女孩子,“他从来不打人的”。冉英英来家里时,阿依听到她与哥哥吵过架,哥哥埋头听着,话很少。 % M+ l7 S9 i" h7 \$ v ; W3 t/ a# v+ J' W1 E 在彝族的婚姻习俗中,一旦举行订婚仪式,双方便不得再反悔。提出悔婚的一方将为违约付出代价:赔偿对方高于彩礼的金额作为惩罚,往往还伴随着遭人非议的羞耻感。 $ ~0 W3 ?8 t% Y + U5 ]* r4 h. N' _8 H6 p- U" N “做决定的过程中,身边没有人支持我,他们知道我在挨打,也让我回去。”冉英英觉得委屈,她向母亲展示自己被打的淤青,母亲心疼地哭出来,但仍五次三番地劝女儿不要再犟,回到阿根日轨身边。. r. _2 ]" O9 P% v) g+ i8 j
/ M4 [) G2 f; I* L 父亲冉拉发冒火,“不懂事,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了,这婚要是离了,我们还得退人彩礼。”冉英英回忆。, q; [% _, |7 w1 ~ k% T* W7 o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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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同样挨丈夫打的姐姐也劝她听话。“我们当时说了很多次让她回去,都拿了人家彩礼了,你不回去怎么弄啊?”与冉英英不同,姐姐接受了父母的包办婚姻,“谁都会被打的,过一会儿气就消了嘛”。1 U, b5 J- M, c
( O7 _- d: s; \' V& R6 f7 I 姐姐说,冉英英有着男孩子一样的性格,有事儿憋在心里,脾气犟得慌,拿定的主意怎么都劝不动。逃回家的冉英英找了一份奶茶店的工作,躲开与父母相处的时间。阿根日轨到宁南县寻她,她也不见。 " d) i* W1 q8 W7 Q& ^* |8 }4 O " k) k; {8 ]) o( h 每天上班时,悔婚的想法一直盘旋在冉英英脑子里。“我回去他又打我,不回去我爸妈一直骂我。”思来想去,还是不回的好,“反正爸妈不会打我”。 * {3 I5 I. ?/ o , a; U" m* T+ I" x4 E 冉英英知道,自己给父母添了麻烦。她曾听到父亲在电话中与阿根子组吵架,阿根子组的口气并不好,说阿根日轨以后会懂事的。冉拉发吼:“你儿子都大我女儿几岁,怎么还不懂事?” * H! y4 w, ^4 h' D) D3 V/ e+ M+ U7 T" b9 }5 {4 A
经历大半年的冷战,阿根家到底还是同意退婚了,唯一的条件是,冉家尽快退还彩礼。在那之前,冉英英的外婆去世,阿根子组带儿子前去吊唁,上了一万多元的礼金。这就意味着,阿根家因为这个未过门的媳妇,前后花费超过了38万元。: |2 V0 U$ ^. @3 |; Y. L/ F
: R( x1 I: G: K- ~1 W: C 也是那段时间,冉英英的爷爷奶奶、两个叔叔才晓得这桩婚事。冉拉发在一次回老家时轻描淡写提了一句,他把女儿给了普格县的一家人。 $ _& I- R0 a. L1 D9 |8 {# E( E- g. ~! q8 E/ u- ^
“如果不是订婚彩礼这个事情闹出来,我还以为冉英英在上学。”冉拉发的哥哥冉拉日想不通,为什么嫁女儿这种事,亲兄弟都不通知。等他知道时,已经在退婚了。) b( [' k2 ? N# Y& ^2 z* X
# e0 F! O4 B1 |6 c2 R 算下来,冉拉日好多个年头都没跟冉拉发来往,他对这个弟弟捉摸不透,两人时常谈不拢,各过各的。据他介绍,六七年前,冉拉发看种地不赚钱,从农村举家搬到宁南县城,租一处房子供小儿子读书,做些粉刷墙面的小工程,其实没混出什么名堂,生活窘迫。5 Z# ~: a n2 I1 E* K
冉拉发和妻子生前照片讨价还价,商退彩礼 7 m1 S. Z) D( x ! [2 @: {1 W" V2 L 2022年10月,阿根子组带着儿子两次前往宁南县,找冉拉发要回彩礼。当初介绍两家结亲的两位媒人也帮忙讨钱,两次沟通都失败了。 7 }! W' m5 N2 V1 X; o# X& k5 P( v3 l# J. o- V0 f; q
“他(冉拉发)没别的啥子话,就是一句,没得,我不给就不给。”一位媒人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阿根子组当时就警告过冉拉发:“你不还钱,你也吃不去(吞不掉)我的钱,一辈子你都吃不去。” 1 `9 {, X2 t; U1 m! I9 V4 M; f5 K. M
阿根子组想到一个法子,他在普格县寻了个名叫拉见的人做中间人,这人擅长调解。更重要的是,拉见跟冉家攀着点亲戚关系,冉家或许因此能顾点情面。 * ]% E. w C* T6 F& F3 A% O2 ^% h" ^) r! L" C8 k9 b
2022年11月的一个傍晚,两辆汽车、一辆摩托跑了两百多公里路,停到了冉家门前。阿根子组带着两个中间人,以及家族内亲戚一行九个人从车上下来。0 T) d8 R/ R- ?0 T0 {# W
5 M+ I. K. u; l6 b' c 这天,冉拉发的弟弟冉鲁华代表冉家,跟中间人沟通。他劝两方都不要冒火,自己来谈要退的彩礼金额。按调解规矩,当事双方要分开距离,冉拉发夫妇和女儿进了里屋,阿根一家在大门外面围成一圈烤火。 5 r |9 l2 F! r9 M4 K4 ~2 T7 u9 r) U0 A7 L6 m9 d; s& S5 M
其实,在阿根家到来前,冉拉发夫妇还在做最后的补救,希望女儿顺从婚事。冉鲁华也向冉英英承诺,只要她愿意回去,自己来跟阿根家沟通,让他们把做错的地方统统改掉。: y5 a) ]7 r8 l6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