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儿子找到了,他晕倒在了武汉的一家网吧,被民警送到了救助站,病得很重……”
2011年5月7日晚,家住湖北天门市张丰村的王道洪突然接到这通电话。挂了电话后,他一夜未眠。他终于等到了儿子的消息,这一等竟是10年。凌晨四点,王道洪夫妇心急如焚地到了武汉岱家山医院,看到了阔别十年的儿子王刚。
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夫妇二人。只见病床上,王刚正吸着氧气,面色苍白、瘦骨嶙峋、长发披散着,还不停地咳嗽。
王刚从小在同村人眼里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他头脑聪明,学什么都很快,并且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省重点高中。所以,他是全家人的骄傲。
王刚的父亲是民办教师,母亲在家务农,他还有个妹妹。全家人就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儿子身上,父亲王道洪更是对王刚从小严格管教,认为读书是穷人家孩子唯一的出路。可是,王刚性格内向、执拗,且自我管理能力差。对此,王道洪对他要求更高,容不得他犯错,希望他凡事做到最好。
王道洪很奇怪,儿子哪里来的钱打游戏?因为他从没多问家里多要过钱。原来,王刚是个玩游戏的高手,只需花五毛钱买一个游戏币,就能玩一天。
王道洪痛斥了王刚,把他送回了学校。王刚当着父亲和老师的面保证,以后不再玩游戏,好好学习,备战高考。之后,王刚果然开始埋头苦读,再没碰过游戏。但与此同时,他和王道洪的交流也越来越少。
1997年,他顺利考入了武汉化工学院,并且还是热门专业——精细化工,成为村子里的第一个本科生,在村子里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可是,王道洪觉得以儿子的资质考上二本有点屈才,想让王刚复读,却被拒绝了。
见儿子态度坚决,王道洪也便没有再强求,摆席庆祝后,就送王刚踏上了去武汉的“求学”之路。
王道洪本以为这下可以放宽心了,盼着儿子从此“成龙”,没想到入学后,王刚却成了“网虫”。
大二时,王道洪被班主任叫到了学校,让他好好教育王刚。这时,王道洪才得知王刚沉迷于电子游戏,经常通宵熬夜,连课都不去上。
可从那以后,王刚就仿佛从人间蒸发了。游戏里的英雄
此后十年,王刚消失在家人和同学的现实世界里,却在另一个虚幻的世界里,混得风生水起。
这十年间,王刚其实从未离开过武汉,甚至都没离开过武昌区,而那里高校云集。刚来武汉不久,王刚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很快身上的钱就花光了。头两年,他借住大学校友的寝室里,后来和朋友在外合租房子,主要靠卖二手书为生,常常混迹于街机室和网吧。那段时间,他经济很拮据,时常借钱度日。
至此以后,他也不卖二手书了,开始沉迷于一款叫“三国战纪”的游戏,从最初每天上网几小时发展到常在网吧包夜。
三年多的时间里,王刚成长为这款游戏的顶级高手,被网友们封为“大神”。网友们说他开创的“倒地连击”的新打法,对这款游戏都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因此,有专门从山东的赶来网友现场观摩,向他学习,还有江西的网友带了DV来拍摄他的打法,再带视频回去,反复研究。
王刚为此还特意学了视频剪辑,把他的游戏技巧制作成视频教材发布到网上,供网友交流学习。
越是被网友们追捧,他越发有成就感,也就更加“努力”。其实,在玩好游戏这件事上,王刚一直都很“拼”。在读大学时,他就选修了日语,只为了能看懂游戏里的日文。
直到2008年,一款名叫“地下城与勇士”的游戏出现,彻底改变了王刚的人生。当时王刚工作的街机室因涉嫌违法被停业了,王刚因此失业。之后,他就靠着这款游戏卖装备和游戏币赚钱,一个月收入大概能有1000多。这时的王刚除了和几个玩家联系以外,几乎和身边家人、同学都断了联系。但凡有要好的玩家劝他不要以游戏为生,他就会很反感,刻意地疏远这个人。
2011年5月,王刚开始吃住都在虎泉街聚朋网吧里。
他饿了,在网吧点餐;渴了,在网吧买水。生病时,就让网吧人帮他买药。总之,他觉得网吧可以满足他的一切需求。
2010年10月开始,王刚开始不停地咳嗽,但他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认为只是小问题。
那时候,他无暇顾及身体,因为每天有20多个账号需要打理。一般账号的最高级别是60级,他有5个账号都是55级以上。
直到后来咳嗽越来严重,王刚才有所害怕,向网友借了200块钱去医院看病。
长时间的熬夜和电脑的辐射,让王刚的身体越差,赚的钱也越来越少。原来一天能挣七八十块,后来一天最多30块。
2011年5月6日晚八点多,王刚终于倒在了网吧。被网吧老板发现后,报了警。
两天后,王刚被转入了附近的医院,他的父母也得知消息,赶来和他团聚。生活上的懦夫
10年间,王道洪都不记得自己曾跑到武汉多少次,偷偷地贴了多少张寻人启事。
而王道洪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儿子大学四年竟以肄业收场。这还是在2006年,为了找寻失踪的王刚,他从学校调档时,才发现的。
王道洪无法想象曾经那个让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到底是怎么了,失踪的这些日子里,他又是靠什么维持生计的?
当警察找到他,告诉王刚的消息时,王道洪还有些不敢相信警察说的话。在医院里,王道洪夫妇见到了阔别十年的王刚。王道洪的妻子上前抱着儿子,失声痛哭。王道洪则站在床头,看着儿子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言不发。
这一消息,对于王道洪夫妇犹如晴天霹雳。十年寻子,他们散尽家财,如今面对重病缠身的儿子,已无力承担巨额的医药费。
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刚回来又要离去,最大的心痛莫过于此。王刚生命垂危的消息很快在游戏玩家们中传开,大家纷纷捐款,最终筹集到4200块。
而有一位网友为了能帮助王刚,愿意出8000元买他手上的一个账号,便联系上了王道洪。可是,王刚得知后,坚决不同意:“不能卖。那可是摇钱树!”
无奈之下,王道洪只能把王刚接回了家。王刚每天只能吃点流食,几乎没有力气去咀嚼任何食物。即使用吸管喝口水,也是上气不接下气。
王道洪本想和王刚好好谈谈,但王刚总是气喘吁吁,每说一个字都很艰难。从王刚断断续续的话语中,王道洪也得知儿子为什么十年不和他们联系的原因。王刚说:“不愿回家,没脸回家,看见爸爸我都会躲着,我没干出成绩来。”
当时,家里条件不好,只能供养王刚读书。无奈之下,妹妹王娟只好初中读完,就外出打工了。后来王娟拜师学艺,在一位音乐老师的指点下,苦练钢琴,达到十级水平,并成为了一所老年大学的钢琴老师。
妹妹的人生经历,似乎狠狠打了王刚一记耳光。而王刚当年的大学同学们,凭借当时攻读的热门专业,毕业后,都找到了不错的工作。十年的沉淀,有的搞技术科研,有的经商做老板、有的出国深造……
看着同学们的“功成名就”,王刚更是有种挫败感。于是,他便躲进虚拟世界中做“大神”,享受自尊心的满足感,得到众多玩家的尊重和推崇……悲剧后的警醒
2011年5月15日晚上10点,才回家短短五天的王刚,在父母的痛哭声中,离开了人世。临终前,他对王道洪说了一句:“真有意思,你不会知道的。”这似乎是对他“游戏人生”的总结。
在网络世界里,王刚就是可以这么为所欲为,操控人生,甚至连性别都能改变。
也许,他的确做了虚拟世界里的一时英雄,可是他终究无法救回现实世界中自己的性命。
王刚的经历,在当时引起了社会很大的反响。网友们除了在对这个年轻生命逝去的一声叹息外,更多的是警醒。
有的网友说:“王刚能把对游戏的沉迷,换在学习工作上,他一定大有作为。”试想,如果王刚真的能有机会回到十年前,真的如这位网友所说,他好好读书、踏实工作,以他的聪明,再加勤奋,是否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而不是临了,换来白发人送黑发的悲剧。
即使如今10多年已经过去了,王刚父母依然陷在失去儿子的痛苦中。网络是一把双刃剑,给我们带来便利的同时,也会让一些不懂得节制的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害人害己。正如这两年火爆的网游《英雄联盟》中的英雄角色韦鲁斯所说:“只有懦夫才会逃避自己的命运。这里只有惩戒。”成年人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不懂得自律,一味地逃避,最终会得到生活的惩戒,把自己推进无底的深渊。游戏是游戏,人生是人生。游戏人生者,必被人生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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