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早就放弃了足球，却给了国足一记耳光
新加坡华人非常多，普通话基本上可以畅通无阻。乘坐Grab（类似于滴滴的出行软件）出行，十有八九会遇上华人司机。我来新加坡这几天，频繁穿行于酒店与新加坡国家体育场之间，难免会与华人司机聊到中国队与新加坡的这场比赛。其中一个华人司机的话，令我印象深刻。他完全不知道有这样一场比赛的存在，还以为是亚洲杯的资格赛。当我告诉他这是世界杯外围赛时，他很肤浅地“哦”了一声，以示回应。他告诉我：“足球是我们早就放弃的一个项目，不要被中国队打个8比0、7比0就好了。”还有一位年长的华人司机跟我攀谈了很久。他对于这场足球赛也是兴趣寡淡，知道我是来自中国的体育记者后，主动聊起了跳水这个项目。他分享了自己的观点，比如亚洲人非常适合技巧性项目，再比如中国南方人在体操、跳水等项目上往往能够取得很好的成绩。他突然提到了一个名字——“全红婵”，我非常惊讶于全红婵的影响力已经能够辐射到新加坡的华人群体中。他告诉我，全红婵在新加坡很知名，他也非常喜欢这个小姑娘。我很自然跟他分享了我接近十年的跳水记者生涯。他的兴趣变得更浓厚了，谈锋颇健。他还主动聊起了伏明霞和郭晶晶，如数家珍。他回忆了伏明霞曾经退役再复出的往事。我甚至一时恍惚，不确定伏明霞是否有过退役后再复出的经历。仔细回忆了一下，我才想起伏明霞悉尼奥运会前的确有过短暂退役的经历。最后，这位华人司机大哥夸赞了两位跳水传奇殊途同归的选择——相继在香港嫁入豪门，“两个人都很漂亮，也都非常聪明，她们的选择也都如此相似，规划好了自己退役后的人生。”我与这位华人大哥的谈话因中国与新加坡的这场比赛而起，却几乎没有过多涉及，足球在新加坡人心目中的地位可见一斑。尽管这场比赛在新加坡和中国队之间展开，从乡愁的角度来讲，这本应该是他们非常关注的一场比赛。前往新加坡国家体育场观看这场比赛的当地球迷也没我想象得多，而且很明显并没有太多球迷协会组织。除了龙之队所占据的客队球迷看台着装整齐划一，声势浩大之外，其他看台上座率并不太高，只有一小块看台是新加坡队的死忠球迷区。其他看台大家着装五花八门，不乏有球迷穿着阿森纳、曼联的球衣。我还遇到一个小球迷穿着C罗效力皇马时的7号球衣。主队看台中也埋伏着很多中国队的球迷。新加坡队世界排名第156位，世预赛前两轮皆墨后，也更换了主教练。他们的新任主帅小仓勉最辉煌的履历也就是给日本队主教练冈田武史担任过助教。这样一支实力平庸，连当地市民都不太关注的新加坡队自然也没有引起中国队的足够重视。一个细节：中国队新任主帅伊万科维奇对于先发阵容毫无保留，赛前的踩场训练，主力阵容区别于替补球员的标志就是没穿背心。最大的变化除了费南多获得首发之外，还有平时更多司职后腰的李源一被推上了左边前卫的位置。过去40年，中国队与新加坡队交手12次，10胜2平从无败绩。面对这样一支亚洲鱼腩部队，中国队似乎也没有太多理由对先发阵容遮遮掩掩。上半场的结果，更是让中国队吃下了定心丸，即便武磊罚丢了一个点球，中国队仍带着2比0的优势进入中场休息。当然，过程中已经有危机浮现，新加坡队践行了主教练的攻势足球理念，并没有选择龟缩防守，他们也对中国队的大门形成了一定威胁。0比2的比分也没有让新加坡球迷绝望。他们虽然着装五花八门，但是明显不是散兵游勇，发出喝彩声或者嘘声时相当整齐，能够形成震慑作用。当武磊罚丢点球时，现场就陷入了一片沸腾，在我的左前方有一位身披新加坡国旗的球迷不时站起来喊口号。当新加坡在下半场扳回一球后，新加坡球迷还自发组织玩起人浪。当人浪遇到中国队的球迷看台时就戛然而止了。中国队球迷的不配合让新加坡队球迷大失所望，被抱以全场最猛烈的嘘声。2比2之后，新加坡球迷的热情更是到了沸点。他们继续给球队更有力的支持，希望见证一场绝杀。当然，中国队也有着最好的球迷，即便是进入到伤停补时阶段，龙之队的球迷还在高喊着“绝杀”来鼓舞球队。在对球队的支持力度方面，龙之队丝毫不输新加坡球迷，但明显缺乏松弛感。他们拒绝新加坡球迷掀起的人浪就是例证之一，毕竟当时中国队还一球领先。2比2的比分被保持到了终场，媒体看台上的资深足记马德兴先是发出了愤怒的怒吼，对于70岁的伊万科维奇替换50岁出头的扬科维奇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也对于艾克森的登场感到大惑不解。巨大的遗憾之下，他在收拾自己的电脑时竟然哼起了小曲。我从原本应该欢快的小曲中听到的都是失望、无奈、无助以及悲愤。赛后的新闻发布会，武磊面色铁青，西装革履的伊万科维奇还保持着优雅和表面的平静。翻译在转述伊万科维奇对比赛的点评时用了“差强人意”这个词。而这场比赛的结果肯定无法做到差强人意。我无意去苛责翻译，因为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也经常会犯这种错误。但是“差强人意”这样的错误两次发生在中国足球身上，无论如何都多少会让人觉得有些滑稽。姿态谦卑、声音微小的新加坡队主教练小仓勉刚一在新闻发布厅落座，就主动示意记者们他需要先喝一瓶水，现场好几位新加坡当地记者纷纷请他们的主教练“enjoy”，态度就像对待一位刚刚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面对逼平中国队的结果，小仓勉如他微微弓着的背一样，言语中也是充满了谦卑：“我们不可能马上就改变所有的事情，只能一步一步来。有时候我们表现好，有时候我们表现不太好，这是我们需要面对的课题。我希望支持我们的人接受这个过程，回到车上，或者与朋友们交流时谈起这场比赛，可以感到满意。”从球场离开的新加坡球迷们可能带着巨大的喜悦之情继续分享这场宝贵的平局。但是对于大多数市民，他们可能依旧处于无动于衷的状态之中。我从球场返回酒店所乘的Grab司机又是一位华人。他非常惊诧于体育馆附近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车。当我告诉他，新加坡队刚刚以2比2的比分逼平了中国队时，他的态度也是漠然的。他说：“新加坡体育项目中游泳比较厉害。乒乓球也还可以，但这个项目主要靠外面来的球员。”新加坡最知名的运动员应该就是游泳选手斯库林了，他为新加坡获得了首枚奥运会金牌，而且是击败了泳坛传奇菲尔普斯夺魁。但这已经是八年前的旧事了，现在的新加坡游泳并没有世界级的明星。然后他问我：“新加坡的羽毛球是不是也还挺厉害？李佳薇的老公是不是就是打羽毛球的？”我真的不知道李佳薇的老公到底是做什么的，我们之间的闲聊显然无法继续下去了。要知道作为新加坡乒坛名宿，李佳薇也已经退役12年了。就是在新加坡这片体育的荒漠中，新加坡足球队2比2逼平了背后拥有14亿人口的中国男足。“见证历史”，是这样一个夜晚朋友们给我的留言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字眼。徐小凤在《不夜城传奇》中吟唱过这座城市——“空中弥漫着的海的气息”，这一刻我感受到的是微咸且苦涩的气息；她还唱道：“传奇将改变命运，要在茫茫人海中掀起风云，有谁明白高飞的心，狂笑声中依稀见旧影，莫问得失有几许，人在高处就会不胜寒意，不再拥有真爱共鸣，是否人到此处已无情”，这几句歌词送给猝然从宣布从国家队退役的张琳芃，以及其他茫然不知前路的国足将士们，却也恰如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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