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人的自尊
农村人的自尊文、杨晓峰路是脚踏出来的，历史是人写出来的。人的每一步行动都在书写自己的历史。丈夫在一家报社工作，我们便住在这报社的家属区。这天，一个记者来敲门，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位中年人，从眉目上看，显然是记者的父亲。进得屋来，父女俩拘谨地坐下。他们并没有什么事，只是父亲特地骑自行车从60多公里以外的家来看看大学毕业当记者的女儿。『顺便来瞅瞅报社的领导。』女孩父亲说，『农村没有什么鲜货，只拿了十几个新下的鸡蛋。』说着，从肩上挎的布兜里颤巍巍地往外掏。布兜里装了很多糠，裹了十几个鸡蛋。显然，他做得很精心，生怕鸡蛋被挤破。我提议中午在我中家一起包饺子吃，父女俩一脸的惶恐，死活不肯，被我用领导的尊严才震慑住。吃饺子时，父女俩依然拘束，但很高兴。送走记者的父亲，我爱人一脸诧异。他惊奇从来都把送礼者拒之门外的我，为何因十几个鸡蛋而折腰？还破例要留父女俩吃饺子？望着丈夫不解的眼神，我微微一笑，讲述了20年前自己经历的一件事。在我10岁那年的夏天，父亲要给外地的姑姑打一个电话。天黑了，我跟在父亲的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去8公里以外的小镇邮电局。我肩上挎的布兜里装着刚从自家梨树上摘下来的6个大绵梨。这棵梨树长了6年，今年第三次结了70个果。小妹每天浇水，盼着梨长大。但今天晚上，梨被父亲全摘下来了。小妹急得直跺脚，父亲大吼：拿它去办事呢！当时乡邮局早已下班。管电话的是我家的一个远房亲戚，父亲让我喊他姨父。进屋时，他们一家正在吃饭。父亲说明来意，姨父嗯了一声，没动。我和父亲站在靠门边的地方，破旧的衣服在灯光下分外寒酸。一直等姨父吃完饭，剔完牙，伸伸懒腰，他才说：号码给我，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能否打得通。6分钟之后，姨父回来了，说：打通了，也讲明白了，电话费一元零五分。农村的父亲赶紧从裤兜里掏钱。父亲又让我赶快拿绵梨。不料，姨父一只手一摆，大声的说：不，不要！家里多的是，你们去猪圈瞧瞧，猪都吃不完！穷人的自尊，回来的路上，我跟在父亲的身后，抱着布兜，哭了一路。仅仅因为我们贫穷，血缘和亲情也淡了。仅仅因为贫穷，我们在别人的眼里好像就没有一点点自尊。在以后的成长过程中，姨父摆手的动作一直深深藏在我心里。它像是一根软鞭，时时鞭打着我的心灵，我不会做姨父那样的手势，给一个文化单位的女孩子的记忆抹上灰色的印痕。我相信，我今天的饺子将给女孩子留下抹不去的记忆，因为爱心的力量总比伤害的力量大得多。人穷志不短。穷人也要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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